□王纪人
宅在家里的时候,养成了时不时望望窗外的习惯。这栋百年公寓的园子已比原来小多了,还有几十棵树,如槭树、桂树、矮生杜鹃、梅树、水杉、桐树等,石榴树和香椿树是有一家住户自己种的。道路两侧各有一片草坪。鸟的种类也不少,我只认识白头翁、乌鸫,还有司空见惯的麻雀。
今年仲春的某一天,我照例望望窗外,却吃惊地发现一只大尾巴松鼠端坐在靠窗的香椿树上,两只前爪捧着一枚干果送到嘴边啃食。见到我在看它,便蹿到远处的一棵桐树上,但我还是隐约看到它继续啃干果的剪影。
记得初识松鼠是在吴哥窟外的一棵树上,个头较大,胸腹部两侧仿佛镶着白色的条纹花边。后来在印度也看到过几只,那是在赫赫有名的卡修拉霍神庙,神庙周边有一个很大的花园可以冥思。印象中松鼠喜欢待在林木森森的郊外,没想到现在松鼠竟跑到上海市中心的公寓花园里来栖身了。
它一身褐色的毛发,与树皮的颜色接近,应属黄山松鼠一脉。那松鼠啃的干果,是去年夏天石榴树上结出的果实,因为太小,没有人去摘食,挂在树枝上已经又干又黑了。可怜的松鼠竟拿它们来充饥,能有什么营养呢?想必花园里没什么可供它果腹的了。我便把早饭吃的面包掰了几块放在靠近香椿树的朝南窗台上,没多久就吃光了。
从此,我天天可以看到它在远近树上边跳跃边窥视的身影。我每天上下午各一次在这窗台上放点吃食,除了面包,还给过花生、开心果、麻花、薯条和切开的白煮鸡蛋。后来干脆就把这窗台命名为“松鼠食堂”了。
大概在这松鼠光临过食堂三四天后的一个傍晚,只见另一扇窗户外,有两个松鼠脑袋紧挨着,两对亮眼齐刷刷地朝里张望,正好与我对了一下眼神。这就解开了几天来的疑团,一切尽在不言之中。原来花园里住了一对松鼠情侣。松鼠先生前几天是来打前站的,现在带了松鼠女友认路认人来了。第二天看到来食堂的松鼠个头小了一圈,身材也苗条了一些。因为食堂地盘小,松鼠尾巴大,需要轮流进食,但松鼠女士来得更多。有时见到一个在窗台上吃,另一个爬在香椿树上看着。它没有下来吃一口的意思,像是在做保镖,又像在秀恩爱。
松鼠作为哺乳动物,是很通人性的。有时我睡回笼觉刚刚醒来,尚未布下食物,它会从树上跳到空无一物的窗台上,站着朝里张望,甚至触碰一下玻璃窗。或者在树和窗台间来回跳跃,发出饭点已到的信号。我即使饥肠辘辘,也得先满足它们的食欲。松鼠情侣对我家居室的外部环境似乎了如指掌,往往通过窗下电缆线的过渡,跑遍所有的窗台,边跑边透过窗户朝屋内侦察。也许它们直觉室内会有更多好吃的,很想突破玻璃防线,以便随时开吃。
有一次我从外面归来,只见一只松鼠爬在我家窗户的外墙上,另一只则爬在电梯间窗户的外墙上,呈合围之势。我还在东面窗台和窗户的90度夹角处,发现一张长方形的树皮,有我手掌一般大,而且边缘十分整齐。风不可能刚好撕下一块齐整的树皮再吹到这个夹角吧?那只可能出于一个动物精灵的巧妙安排,以防被风吹走。
陆游《初春幽居》诗云:“茂林处处见松鼠,出圃时时闻竹鸡”,“老民不烦人间事,但喜农畴时可犁”。现在城市绿化率增加,生态环境有了很大的改善,造成野生小动物迁徙到城市安居与人为邻的新的态势。我之所以开办松鼠食堂,目的也是为它们补缺,但我不会过多提供食物。松鼠是根据食物的丰度来调节自己的繁殖节奏的,我认为一年一次可以保持花园内的生态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