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辈中年人的共同承受与共同彼岸

辽沈晚报 2019年08月05日

李然

中年,本为年华里必经的寻常一程。这一程因为“我辈”的集结,属于一个广阔群体的承受与修行、使命与共情即被瞬间点燃。“我辈”在此不仅是一个定语,更是一种召唤与慨叹。《我辈中人》,注定将倾诉、倾泻,亦将天空海阔与热泪盈眶。

人之中年犹如北京之秋,蕴藏凛冽、突变、壮阔与静美,而无划界、预知与既定对案,故写满不安与抓狂。鲜有青年人怀疑自己是否还在少年,而几乎所有少年在步入青年不久便忧虑自己是否抵达中年,继而将此忧虑迅速嫁接到垂垂老年与死亡之上。“我老了”往往是从25岁就开始发出的感叹,于是,青年、中年与老年本该平分秋色的自然秩序被打破,中年意识总是过早地在惶恐中默然侵袭。

中年为何如此令人戒慎恐惧?作者如实分析了症结所在。自然法则是一种魔咒,这个魔咒永不停歇地歌颂青年,播种下“青年正值年华巅峰”的潜意识,同时也潜藏下巅峰即坠落点的失重感。于是人们早早开始倒计时,以接近坠落点的恐惧忧虑中年。亲见比忧虑更甚,“长久以来‘中年形象’缺乏美感,无法令人憧憬”“‘中年危机’‘中年失业’‘哀乐中年’,引发我们联想的中年词汇,都有些欲振无力……”“观望周遭的中年人,他们有时颓唐消沉,有时失序暴走,有时心机深沉,有时不伦出轨……”

中年之乱来自观望,更来自危机四伏的体验。对作者而言,最初的中年体验来源于对人生无常的见证:“这几年经历了朋友的病与死,往往都来得那样急遽,惊惧和哀伤汹汹来袭,混合而成一阵子低落的情绪。”渐渐地,这种体验便是通过自我的身心获知:“将近五十岁时,听见‘老花’这两个字,内心真是五味杂陈。尤其是这个‘老’字,直接点出重点与事实,难以否认,心理上却还不能接受。”而真正的中年困境,来自泥石流般的崩塌与毁坏,“五十几年来,我那原本秩序井然的世界,因着父亲的病而颠破碎裂……”来自中年的危机由浅入深,步步紧逼,作者不由感叹:“当我到了中年才明白,这确实是人生旅途中包袱最重、挑战最频繁的阶段。”

困局令人窒息,也令人重生。作者的睿智在于从中年的另一维度慢慢构建起“大人”的生活形态:不失赤子之心,对世界饱含热情,具有更大的包容力与同理心,睿智、慈悲、隽永。如果中年是一种自然存在,那么“大人”则是一种智慧的存在,中年总有时,“大人”可无疆。

“通往大人的路”即本书第一章节,篇幅占据全书一半有余,“大人”之于作者中年岁月的陪伴意义由此可见。她并非走完中年才发现原来有一条大人之路可循,而是尽早地选择寻一条大人之路行走中年,所以“活着活着就懂了”。

“通往大人的路”靠不断地自我实现完成,作者用诸多篇幅谈及自我实现的重要,并结合亲身体验,对自我实现的途径予以梳理:其一,“对一切都能包容以对”是成为“大人”必须携带的品格,包容的意义涵盖接纳差异、直面境遇、与自我和解,容他、容事、容已的气度方能带中人走向笃定、强大与从容。其二,聚焦于自我能量的释放,放弃等待、依靠与推诿,因为“我们苦苦等待的,释放我们于痛苦深渊的那股力量,原来在我们自己身上。”其三,做一个完整的人,将浪费时间与背离方向的事情从生命中剥离,不为无谓的风向所左右,不为所谓的道德绑架,用自己擅长的方式把事情做好。其四,建立自我评价,深知“自己才是自己的知己,自己就是自己的见证”,坚信真实的自己比伪装的那个人更有存在的价值,更加可贵,更值得爱。

爱在慌乱中依然清晰:父母是自己的世界中心,从未改变。父母安好时,在自己的秩序中爱着他们;父母老去时,他们正是自己崭新的秩序,以独立照顾者的身份去重建爱之秩序义不容辞且心甘情愿。

生活秩序的重建除了需要勇气,更需要对案。作者在不断适应与修正中从初始的全盘崩坏、而后的满弦紧绷、最终走到从容安然。重建之路以对生活时区的重新划分开始,停止了研究所的兼课,减少了广播节目的时数,为开展独立照顾拼凑出更加充裕的时间。每当奔波各科室陪父母候诊时,竟可庆幸于时间的宽余。独立照顾道阻且长、唯有坚持没有捷径,“还没有忘记的爱”是路上最好的风景。作者将自己的意识安放在这个意念上,做爱的感知与创造者,“虽然妈妈的记忆在流失,她还记得她爱我”的感知让她感到幸福,脸书上各种爱的鼓励亦让她幸福。照顾者同样需要好好活着,这是对彼此生命的善待。作者以投入与抽离、舍弃与留存的平衡关系松动照顾者的心结:不孤绝、不愧疚是照顾者必备的心理责质,“不管如何耗尽心力,他们都不会变好”是应有的心理准备,无憾或许不能,陪伴即是圆满。

作者以书写《我辈中人》释放与分享中人之悟,而书中所提及的“大人”理念、爱之品格与阅读启发更值得相伴一生。此书不仅是写给中年人的情书,也是送给所有人的生命礼物,拥有这样的礼物,有情有义与笃定自信将是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