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蒙:80多岁还能写小说,真是幸福

辽沈晚报 2019年07月15日

读王蒙的书,你可能会被他的肆意才情所感染,也可能会为他老辣精准的笔力所折服。在这本新作《生死恋》中,我们看到王蒙将世界与中国、个人与时代、历史与命运置于一个完全打开了的背景之上,从1898到2018,从北京胡同到美国圣何塞,从“蜂窝煤”到“洋插队”,将中国近代以来的百年历史沧桑,纳于男女主人公“生死恋”的叙事构建中,寄托着对世间万象人生悖论的深度思考。

关于《生死恋》一书,王蒙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这本书的题目虽叫《生死恋》,但在这四篇小说里,《邮事》的影响也非常大,因为这是写邮局的,而且不是虚构的,里头几乎每一个邮局,哪一年在哪个邮局什么情况,我说的都是真实的,姓名倒是有虚构的。这个故事被《小说选刊》选了,被《小说月报》选了,被《中华文学选刊》选了,而且还登上了中国邮政总公司的机关杂志。还有《地中海幻想曲》,《读者》选的,那个小青年儿喜欢的《读者》,85岁糟老头子还能让《读者》那么青睐,有点儿欣欣然。所以,一个人要是80多岁还能写小说,真是幸福。

近70年来,王蒙可以说是一直在写作,关于如何理解文学和时代的关系,王蒙说:“我认为这当然是非常的明显的。因为生活,尤其是在中国,不同时代的变迁,时代的发展、生活的发展、语言的发展、生活方式的发展都非常明显。所以当你把生活写得具体、写得真实、写得感人的时候,马上就会看出所谓的时代不同。那么,尤其文学圈子的人还喜欢说一个词,就是“时代精神”。以改革开放时期为例,那时候语言不一样,想法也不一样,心理状态不一样,生活方式也不一样,商店的情况不一样,挣的钱也都不一样。”

那么,我们现在常说的很多东西都是和这个时代的变化有关系,包括我们说传统,我们说初心,我们说诸子百家,我们现在说优秀的文化传统,那么和孔子和东周时期讲,感染的那个点绝对不一样。

对于一个作家来说,如果他保留住,或者能够坚持住对生活的兴趣,能够坚持住对新生活的体验,能够坚持住对人的这种兴趣,那么这里头它的时代性就出来了。作为一个灵动的作家,一个时刻想念着新作品的作家,他跟时代的关系是非常密切的。

有时候,没有人告诉你这时代变了。比如说我写的《风筝飘带》,我第一个描写的是什么?就是东单那边的一个最早出来的什么星海钢琴啊,什么类似这样的广告,如果一旦这儿发现了可口可乐的广告,那就更不一样了,变化又不一样了。或者你看到一种什么标语又不一样,树长的也不一样,这个时代长的树和那个时代长的树就变化多了。我原来我在平谷的山区,还有个农家院,最近处理掉了。农家院我也觉得很清楚,你十年前看山上的树,和十年后山上树不一样,为什么?因为经过各方面对绿化的提倡,年年植树。吃饭的味儿也不一样,穿的服装也不一样。所以在这个意义上,时间本身就是文学中的一个因素,我们说的很多事都和这个有关系,比如青年、老年、幼年,这就是时间。表现的就是颓废、幸福、亢奋,也跟时间有关系,说沧桑的当然更跟时间有关了,不可能说一分钟前跟一分钟后就沧桑起来了,而当时间的因素进去以后,出来了多少戏剧性,多少感慨,多少故事,随便一句话,莫等闲白了少年头,这又有多少感悟?所以,一个对时代、对时间丧失了感觉的人,也许做别的工作更合适。

王蒙坦言:“我在年轻的时候,比如我1953年开始写作的时候,是一种如醉如痴的状态,到现在2019年了,我仍然如醉如痴。”这么多年来,王蒙的写作生涯有哪些信念或者习惯改变了?而对于写作的这种痴迷的状态,又是如何保留下来的?

对此,王蒙回答:“改变当然有很多,原来都是用笔写,从1991年起就是以打电脑的键盘为主了,小茧子磨了28年,和中国共产党从建立到取得政权的时间一样,手上那疙瘩还在。”

“有个小朋友特实诚,她就问我说王老师,您现在有没有提笔忘字、文思枯竭、搜索不能、欲写不能?你说她问得多可爱,可是我怎么回答?我能怎么回答呢?我要回答说“没有!”,你跟人家一个小女孩,你想卖萌啊?!我就说我暂时还没有,估计明年就会了。这样也表示我挺谦虚是不是?“要是明年还没有呢?”我说‘那再明年。’但是,现在各种衰老的现象在我身上也非常明显。我戴着助听器,别人说话有时候听不清。另外,跟人对话时间一长,我回答的也许就不是刚才人家问的问题了。可是老了老了也有一个好处,就是见到的事儿多了,知道的事儿也多了。比如你想写嘚瑟的人,不知不觉你脑子里头就有几百个形象,随便那么一写就能出来,是吧?”

“想写悲哀还不容易吗?左右逢源,俯拾皆是。抓来就跟变魔术似的,一张手出来,燕子。这么一抓是一张扑克牌,那么一抓是一款钢笔,而且是德国最贵的。所以,人积累了很多人生的经验,积累了各种各样的见闻,阅尽万象万物,写起来就有一种自个儿货多,长袖善舞的感觉。当然,这也得改编,不改编不行。也有一种作家,就说如果不是真实的我就不能写,这种我也有点怀疑,尤其是被大家崇拜的小说家,比如张爱玲,她也说没有真事她就写不了。我怎么谦虚谦虚着,忽然就要向张爱玲挑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