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今

一日，同事阿吴带了三份“神秘礼物”到办公室来，送给我和另外两位同事阿严和阿许。

拆开一看，啊，居然是臭豆腐！购自本地超级市场，密密地封在塑料袋子里；开封之后，必须自行烹煮。

三个人，有着三种截然不同的反应。

这是一种风味独特的小食，我过去曾尝过，但觉丰采绚烂，非常可口，现在有机会尝及本地炮制的，当然喜不自抑。毕业于英伦大学的阿严，从未试过，内心抗拒，但盛情难却，勉为其难地接受。倒是饕餮阿许，有着出人意表的反应，他摇头摆手，连声说：“不要不要我不要！这么臭的东西，我受不了！”结果呢，我欢天喜地地将他的那一份占为己有。

那几天，很忙，无暇入厨。

阿严打了头阵，次日回来，呼天抢地，绘声绘影：“哇，简直就是浩劫呀！豆腐一放进油锅里，臭味就好像炸弹一样，噼噼啪啪地飞得满天满地，那种味儿呀，就好像是有人将一双穿了几十天没有洗的又臭又脏的袜子在你鼻子底下晃来晃去一样！我被熏得头昏脑涨，忍无可忍地逃出屋外，可怕的是，臭味如影随形，尽管逃得远远的，它还是紧追不舍！”

真是超级夸张啊！我们哈哈大笑，问他滋味如何，他居然说道：

“太臭了，我不敢吃。倒是我母亲，赞不绝口，誉为一绝，还问我几时能再带一包回去，让她再炸、再吃！可我告诉她，只此一次，绝对、绝对不会有第二次了。”

甲之糖霜，乙之砒霜，又一明证。

原以为阿严渲染事实，借此增加叙述时的戏剧性效果，没有想到，当我亲自烹煮时，才发现实况比他所形容的更为不堪。包封一拆，臭味便迫不及待地蹿了出来，得意洋洋地浮在厨房里，死赖不走，好像有人在我身旁放屁、拉屎，臭得我头发全都竖立起来。把它丢进滚烫的油锅里，乖乖不得了，那臭味被热油一逼，更是变本加厉，一大团一大团地冒出来，放浪形骸地四处飘荡，还自作多情地黏在我的衣服上，臭得我无处可藏，直想尖声叫嚷。

然而，匪夷所思的是，当臭到了极致时，居然峰回路转，转入佳境——原本让人唾弃的那股恶臭，慢慢地，变成了一股难以想象的、无可取代的奇香。臭豆腐炸好后，金光灿烂，美不胜收。吃着时，但觉香味迂迂回回地直透五脏六腑，香得荡气回肠、香得刻骨铭心。

啊，多像人生。

表面上暗流汹涌，好似难以支撑，然而，咬紧牙关，忍着、忍着，柳暗花明又一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