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芳
四十年前,身为农民的父亲不顾爷爷的反对,去了别人眼中遍地是金子的深圳,一去就是十年。十年中,家里也发生了许多意想不到的变化:以前低矮破旧的土坯房变成了结实的砖瓦房;以前靠人种地拉耙变成了牛犁车耕;以前走路去县城变成了骑车坐车去县城。后来,父亲赚了些钱,回到家乡发展。那时我已经8岁了,记忆中,他每天一大早就骑着“二八”式自行车出门,傍晚才回来,而这也是我最盼望的时刻。父亲微笑着穿过暖暖的夕阳,蹬着车向家门口行来,一停车便取下车架上的皮包,里面有时是糖果,有时是各色美食,这一幕成了童年最温馨的记忆。
上初中时,村里重新规划了街道,进行住房整改,路的两边还栽上了槐树。眼看着居住环境好了,父亲便萌发了另建新房的想法。为了早日实现这个梦,父亲和母亲更加忙碌起来。家里除了五亩田地,父亲还把承包的邻村荒地开垦出来,种上花生、棉花和大豆。父亲每天一大早就赶到地里,在村里人看来,长期在外的父亲如今真正成了爷爷的接班人。我和弟弟妹妹也开始帮家里分担家务。每天早晨,我早早起床做饭。放学后,就去井里挑水或是和小伙伴一起捡麦穗、拾花生。弟弟则负责喂猪,早晚各一次,必让猪吃得肚皮圆鼓。农忙的时候,我们还帮着大人除草、摘棉花、拔花生。说到收割,那时候已经有了小型的收割机,人们早早地拿着口袋去地里等待,有时收割完已经是傍晚了。第二天一大早,再把麦子一袋袋地扛到房顶上,摊开来晒。孩子们需要做的就是一遍遍地趟开麦粒,直至麦子晒得干燥没有水分为止。
上高中的我更能体会父亲对儿女的期望。听着新奇的英语磁带,看着复杂的物理公式,吃着用饭票打的饭菜,更能想象出父亲为了我们奋力劳作的情景。
日子渐渐有了起色,父亲决意开始他的圆梦计划——就在原来的老屋上盖新房。父亲除了浇水泥梁柱请人帮忙,其他都是自己利用工休时间,和母亲像燕子筑巢一样,摸遍了一砖一瓦,终于把新家的第一层造好。因为花钱盖了新房,后来又要为我筹大学的学费,父亲建好第一层新房后就没有装修。等到我和弟弟工作后的几年里,父亲才陆续把房子装饰一新,地上贴了大理石,墙壁粉刷得雪白,还添置了各色家具家电,连外墙也贴了瓷砖。看着矗立在村头的“杰作”,父亲脸上的笑意从未有过地舒展开来。
如今父亲已经60岁了,还是离不开自己热爱的家乡,离不开自己一砖一瓦建起来的宅院。虽然生活富足了,可以随儿女到城里安度晚年,但他们却始终割舍不下奋斗了几十年的土地。有一年春节回家,父亲看着围坐在桌边的上下几代人,笑意灿烂:“你们都大了,家里也不愁吃不愁穿了。”我们劝他:“您老现在也该享享清福了,上城里住住怎么样?”父亲还是一个劲地摇头,我知道那是为了什么。
每个家庭都是国家发展变迁的缩影。父亲为实现自己的梦想不停奔波,执著前行,其中有追梦的苦痛和挣扎,更有梦想成真的幸福与甜蜜。几十年来,父亲和母亲相濡以沫,用汗水浇灌日子,用心血抚育子女。他们只是千千万万普通劳动者的一员,但就是他们,如勤勤恳恳的老黄牛般牵拉着我们家从贫瘠走向红火;就是千千万万的他们,牵拉着一个国家从贫穷走向富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