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桨

辽沈晚报 2019年06月26日

□尤今

每回看到那长长的船桨,总是百感交集。

船桨,是梦幻的、浪漫的;也同时是现实的、艰辛的。

在克什米尔的澄澈如镜的纳青湖上、在玻利维亚宁静恬然的的的喀喀湖上、在威尼斯古里古气的运河上、在南美洲气势磅礴的阿马逊河上,我都曾享受过以桨划舟的美妙滋味。

白天和夜晚,泛舟湖上或河上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白天,坐在小舟上,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天的蓝、水的绿。船桨在水中“款乃、款乃”地划动时,总会激起一圈圈的小涟漪,好比是湖与河借着木桨来倾诉它们或悲伤或欢喜的小故事。天和地,浩瀚无边,扁舟看起来好像是不经意地飘落于水面的一片秋叶。左右两手,执着船桨,一上一下、一前一后,有规则、有韵律地划着、划着,人与舟结合为一体,两岸猿声啼不尽,轻舟已过万重山。

夜里划舟,别有情趣。冷月无声,船桨落水,“款乃、款乃”,一声接一声,那么清脆、那么嘹亮,仿佛是宇宙心跳的声响。湖与河,都在酣眠中,顽皮的船桨,把它们的睡眠捅出了许多个大大小小的窟窿;而漂浮在水里的点点繁星,也被船桨打得东南西北乱窜逃,一时之间,金光乱闪,舟上的人也被映照得灿然生辉。

来到了印度的恒河、菲律宾的百胜滩、曼谷的湄南河、老挝的湄公河,船桨依然是细细长长的、轻轻巧巧的,可是,上面却沾满了邋遢的手印和酸臭的汗渍;斑斑驳驳的,全都是生活挣扎的痕迹啊!

汗出如浆的船夫,将全身的力气通过粗粗壮壮的胳臂,忽左忽右地传递到船桨上,吃力地让满载游客的小舟在河上一寸一寸地前进。他十年如一日地重复着单调的动作,前、后、左、右,像个上了发条的机械人。当他专注地划着双桨时,映现在他瞳孔里的,不是湖畔娇丽的山,也不是河边翠绿的树,而是妻子那一张蜡黄的瘦脸,还有,家中孩儿饥饿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