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 香
怀乡之心、文化乡愁一直是现代以来作家笔下的重点题材之一。回顾一个世纪以来的中国文学,乡土是文学表述的核心,又是文学经验的主要领地,也是理解我们自身的历史,进入本土性和现代性等复杂关系的重要切口。中国现当代文学的乡土叙事,以厚重的历史承载了丰富的内容;同时,乡土也是儿童文学发展史上的重要叙事组成。
上世纪80年代,儿童小说的乡土叙事实践步入活跃期;90年代以来,曹文轩、彭学军、李凤杰、曾小春、常星儿、肖显志等作家,推出了一批乡土叙事的经典之作,比如《草房子》《青铜葵花》《你是我的妹》《腰门》《独船》、“弄泥的风景”等代表作品。进入新时代,儿童乡土小说如何在新的社会历史条件下实现发展?如何以童年叙事参与新山乡巨变的现实主义书写?
以回望的姿态对童年生活进行经验的重温,营造超越真实时间的梦幻岛,促进文化根性与少年儿童的对接,找到潜在的精神原点,这是一种创作方法;直面社会现实,关注和反映现实生活,思考并回答现实生活所提出的问题,既对生活充满挚爱和热情,又有着忧患意识,既面向现实又超越现实,以文学的方式参与社会变革,这正是《飞起来的村庄》给我们展示的儿童乡土小说的另一种创作路径。
作品首先扑面而来的就是日常生活,浓浓的泥土味和烟火气。比如开篇的西北农村背景下,小主人公阿里和妈妈在地里劳作割苜蓿;下完几场雨后,开始割麦子了,外出打工的父亲赶回家碾场、拆麦垛、摊场,碾三遍、抖三遍、扬两遍……实现了这样带有颗粒感和质感的现实生活的还原,作家一定有着丰富的西北乡村的生活经验,或者经过深入的采访调研,脚下沾泥,笔下带“土”,在真切感人的生活素材上,用灵动、朴实同时极富西北乡村特色与生命张力的细节与文字,书写新时代的西北山乡巨变。
《飞起来的村庄》中,深山老虎沟里的村民们迁居到平坦的、现代化的弘德村,象征着现代性与乡土文化的相生相融。现代化并非“桃花源”的终结者。新时代的全面扶贫,现代化进程中乡村生产方式的变化,农民生活质量的提升,乡土社会的发展新貌,已经一定意义上拓展和改变了“乡土”的意义。现代化并未抛弃乡土,乡土的温情、传统的道德秩序、淳朴的乡风民俗,在乡村的现代性过程中也得到了很好的保留。《飞起来的村庄》中,孩子们之间的互助,邻里之间的互帮,主人公阿里家中三代人的浓浓亲情,都是包含着真挚情感的日常生活,传达出了沉浸着日常温情、直指心灵存在的力量。
作品在平凡与日常生活的审美对象化中,凸显了新时代的山乡巨变,对新乡土的日常进行了意义的追寻。作家在乡土社会现实的描写中表达理性精神观照,关注乡土人的生存状态、情感和命运,以新的话语方式和艺术格局扩展了儿童文学的现实表现空间。同时,作品承继了乡土叙事中“本色、本土、本真”的诗意化建构,由此,始终洋溢着温厚又明亮的人性关怀。
《飞起来的村庄》以儿童视角的介入,以童年独特乡土经验的表达,丰富了乡土生活的维度,具有不同于成人乡土文学的美学特征。比如,纯真自然、活泼浓郁的语言风格,“春天是被一场场风喊来的”“车在山路上扭着身子拐各种的弯”;再比如,儿童的非逻辑思维方式,产生了妙趣横生的艺术表达效果。比如,在老虎沟里住了一辈子的牛爷爷,不愿意搬离大山深处,而孩子们出于对便捷新生活的渴望,一遍遍“幻想在村子里上学的场景”,几个孩子展开了这样的有趣对话。
八虎说:“那不是牛爷爷嘛,犟板筋,要是羊爷爷,可能就不犟了。”
几个人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一时间,恨不得连夜去劝牛爷爷改个姓,这样一来,搬迁的日子就近了。
儿童视角意味着成人理性和经验的疏离,其背后是书写者对社会文化不同角度的独特认知方式。“自我中心思维”是儿童视角所独具的特征,儿童在现实生活中以“我”为主观察世界、认识事物和理解现象时,容易产生一定程度的混杂和变形,进而形成儿童独特的非逻辑认知,形成独特纯真的审美情感和幽默,返璞归真是儿童文学的艺术旨归。来自于泥土少年生命的至真本性,纯真和自由,也成就了文本的鲜亮底色。
总而言之,在现实主义文学的召唤下,新时代的童年乡土叙事可以展示新的叙事边界和艺术魅力。更为真切和真实地关注乡土社会的发展新变和人的现实生活状态,贴近真实的乡土大地,也能展现出更为丰沛和更为动人的叙事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