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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雪上的足迹 ——读《也曾隔窗窥新月》 2023年06月08日 

□李雪梅

对大多数读者来说,刘心武最为人熟知的是著名的《班主任》,以及获得茅盾文学奖的长篇小说《钟鼓楼》,之后是2005年在中央电视台《百家讲坛》栏目的“刘心武揭秘《红楼梦》”。他还曾是《人民文学》的主编。

在写邵燕祥的文章《被春雪融尽了足迹》中,刘心武自道:“我是一个敏感的人,往往从别人并不明确的表情和简短的话语里,便能感受到所施予我的是虚伪敷衍还是真诚看重。”“人生的足迹,印在春雪上,融尽是必然的。但有些路程,有些足迹,印在心灵里,却是永难泯灭的。”在我看来,刘心武的新书《也曾隔窗窥新月》,捕捉的正是这位“敏感的人”从20世纪80年代至今40多年间“印在春雪上”的“足迹”。

首先,是他笔下可爱的朋友们,也是我们熟悉或不熟悉的作家艺术家们。刘心武常常简单两笔便勾勒出“名士”作家朋友们的精气神,读之每每令人心驰神往,仿佛《世说新语》里的名士们重现。印象最深的是在村路边喝清粥的陆文夫:“村路边有些小摊档,支着灰乎乎的布篷、长条桌、长条凳,下雨后桌凳所在地面泥泞不堪。那一天那一刻,在摊档吃东西的人很少,但身材颀长、眉清目秀的陆文夫,就到那里喝粥去了。”村路、小摊档、简陋的设备、雨后、泥泞的地面,本来寒酸、艰辛,却愈发显出陆文夫的玉树临风,多么淡然又性格鲜明的一幅古典名士野趣图!堪称《也曾隔窗窥新月》中的人物肖像第一图。

再如写号称中国当代文坛“酒中四仙”之一的汪曾祺,“两眼放射出电波般的强光,脸上的表情不仅是年轻化,简直是孩童化了。他妙语如珠,幽默到让你从心眼里往外蹿鲜花”。据说他的那些小说都是酒后写的。然而对未曾体味过酒味的读者来说瞬间会觉得眼前蒙上了一层迷雾,小说《受戒》的男女主人公小英子和明海已经足够明媚,闻不到酒气啊!不知有人能嗅出来吗?如果真是酒后所作,那也算是酒后神品了。

还有“如同充满气根的大榕树”“独木亦可成林”的沙汀、艾芜;每临大事有静气,“仿佛一株迎风微笑的大树”的柯灵;对年轻后辈敬酒都“认认真真”(文中一口气用了九个)的叶老叶圣陶;张中行先生的单眼皮,“我很早就听说过”;乍一看到觉得丑,而且丑相中还带有些凶相,两杯茶过后便越看越顺眼,逐步展示出优美灵魂的王小波……我自己特别爱看这样的文字,因为作家笔下的作家、艺术家,至少同时兼具两个特点:熟人视角、小说笔法,再加上读者自带滤镜的阅读,总是亲切又神秘、形象又幽默,让人过目不忘。

每一位艺术家在成长过程中,都或多或少会得到前辈的扶持,一代又一代之间的提携与承传造就了许多文坛佳话。刘心武笔下时不时就能让人感受到他捕捉到的、珍惜的每一缕前行路上的温暖。如1979年长篇小说创作座谈会上,茅盾对刘心武这样的文坛新手,“眼里朝我喷溢而出的鼓励与期望”,在后来写作《钟鼓楼》的过程中,“一直投注在我的心里,也是我发愤结撰的原动力”。周汝昌读到刘心武在报刊上发表“红楼”的研究篇章,特意来信表扬“善察能悟”,鼓励进一步细读《红楼梦》,之后以仅存的0.01的视力,与作者书信往来,循循善诱,提供独家资料供自己研究,感人至深。

由于刘心武的多重身份和跌宕起伏的人生经历,他的“朋友圈”阵容不仅豪华,而且许多时刻,他与朋友之间的交往既具有个人意义,同时还具有历史意义。他的讲述和回忆,让概括的、抽象的文学潮流变迁有了细致可感的纹理、温度和血肉。特定时期所谓开风气之先的作品的推出和传播,无一不是许多文艺界前辈背后推波助澜的结果。

1982年冰心为刘心武的散文集《垂柳集》写序,提出散文应该“天然去雕饰”。整体上来看,《也曾隔窗窥新月》素朴真诚,娓娓道来,细细回味风云时代中的个体命运、人际沧桑与历史背影。用刘心武自己的话来说:“我愿把我所知道的中国几代作家的秘辛絮絮道出。也许,那些琐细的溪流里的琤琮音响,也能有助于理解我们共同置身其中的这个空间,以及它在人性深处引发的种种复杂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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