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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松长篇小说《热雪》:归来乡音更动人 2023年04月28日 

□汪 政

王松在《热雪》的后记中说,这部长篇是和《暖夏》同时构思的,但怎么个同时构思法?王松没有细说。

不过读过这两部作品的读者确实可以看出它们之间的连带关系。两部作品都聚焦于新农村建设和脱贫攻坚,不仅是故事与人物,两部小说内容与腔调都有相似之处,都借重了天津的民间艺术和戏曲,在《暖夏》是“响器班”和“梅姑彩画”,在《热雪》中是评戏……之所以要对两部作品的联系约略交代,倒不是说《热雪》就是《暖夏》的续篇,而是想说这样一个道理:文学创作有自己的规律。

文学固然有求新求变,但也有守成。所谓守成既是守传统之成,也是守自己的艺术之成。创新并不意味着每部作品都是新的,而是有阶段性的。创新如同找水找矿,找到水源矿源不容易,应该好好开采、提炼、成型、晶化,日臻其精。其实,不仅是这一部,连同再上一部长篇《烟火》,都可以看作是王松寻求小说新变的总体性成果。此前,王松虽然有着漫长的创作经历以及相当体量的作品,但是这个天津作家在《烟火》之前却几乎没有触碰“津味”,而是一直在积累、在琢磨,但是自《烟火》起,到《热雪》,三部“津味”不但各具味道,而且以其整体性和探索性不断拓展着“津味”新的美学境界。

《热雪》中,为了致富,赵家坳的一个又一个能人都攒足了力气,想尽了方法。赵太极开饭店,赵兴春做酱豆腐跑运输,曹广林种果树,更不用说从赵家坳走出去的成功企业家肖天行的天行健集团这样的大公司在家乡投资的大手笔了。现在赵家坳的经济已经相当可观,是县里走在前头的“驴头村”。《热雪》的故事重点在粮食,是如何以粮食生产为主体形成产业链的现代农业。《暖夏》中东金旺村的脱贫靠的是生猪养殖为主的多种经营,所以,它成立的公司是“金旺生物农业联合体”,但到了《热雪》,这个公司改成了“金旺有机农业联合体”,是在农学家牛教授的指导下,主要培育和推广有机小麦优良品种,但在实施过程中却受到许多制约。赵家坳的村主任赵老柱按一亩小麦算过一笔账,即使国家为鼓励种粮还有补贴,刨去各种成本,就所剩无几了。问题出在规模,出在产业链的延伸上。用赵老柱等人的话说就是打零酒吃亏,做衣服的没卖衣服的赚钱。所以,肖圆圆提出通过公司化运作进行现代规模农业生产。但这需要土地,需要能够进行现代大型农业机械作业的成片的土地,这就需要进行土地流转。《热雪》的主要矛盾就是围绕土地承包和土地流转展开的。如果依然从事传统农业,那农户会亏本,但是,要他们把土地交出来,又不愿意了,他们宁可让自家的土地撂荒也不会轻易给别人。

作品通过多种人物关系、情节设计与细节描写写透了村民们的心思,它们不仅是计算,更是博弈,是各种关系的交换、平衡与比较,正是这一复杂的过程折射出了人性、文化与乡风民情与新农村风貌,使小说成为了一幅津冀农村的风俗画。

此外,《热雪》可以说以文学的方式提供了一个中国乡村熟人社会的社会学标本。而以赵老柱、肖圆圆为代表的两代乡村管理者凭借他们对这个小社会的了如指掌而能运筹帷幄,他们对关系的调动,对尺度的把握,对轻重的拿捏,对机会的捕捉,表现出既具有文化传统又具有现代理念的基层治理智慧,并形成了独具特色的中国当代乡村基层政治学。

《热雪》中的赵家坳就是个“戏窝子”,人们一代代看评戏,家家唱评戏,人人都是角儿。戏文已经成为他们的思维、他们的日常语言,他们习惯用戏剧的情节去比拟眼前的人与事,更习惯用评戏的唱词去说话。小说的结构从“打通儿·夹钟”开始,中间十章,到“尾声·太簇”,恰好是十二音律,而这又暗合了四时节气,每章又以不同的戏文作楔子,然后再分节叙述,渲染出节奏分明富于旋律的神韵。《热雪》整个就是一出戏,戏是纲,小说是目,纲举目张。至于中间自然而然“掉”出来的戏曲段落、情节细节与台词更是触处皆是,要说《热雪》“津味”的营造,戏味居功至伟。

应该说这是戏曲与文学的珠联璧合,将地方戏曲与小说结合得如此紧密可谓深入骨髓的实不多见。这显然与作家对小说的理解有关,王松虽然有着娴熟的现代小说写作经验,但从《烟火》之后,他更看重中国叙事体系和民族化的叙事智慧,看重中国小说的“说”的传统,特别是中国古典小说与戏曲和民间文艺血肉相联的关系,看重小说的大众本性,所以才中年变法,一变而臻此化境。然而,这需要对传统文化有深厚的积累,有身临其境的体验,更需要作家履险若平的勇气和触类旁通的艺术表现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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