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张英
这里有直达名家名人的快速通道,汇集提炼大家的各种关心关切,让你从作品之外了解他们和他们的创作经历,你若问,他就答。
你问我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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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英:好作家的标准是什么?
刘震云:第一,得有新发现,说不同的话;第二,书中的人物是自己的知心朋友,说的是知心话;第三,技术层面,用宋朝的话说,写得一手锦绣文章;第四,要写出好作品,还得有非凡的胸襟和气度。
写到最后,技术层面已不重要了。技术层面多数人能达到,非凡的胸襟和气度却是少数人才能修炼出来的。或者说,前三点都来自这一点。最好的写作状态,就是突然担心起正在写的新作品,始终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这是新创作的开始。写得好还是不好,你无法用过去的作品来评判这个新作品。
我的下一篇小说,肯定会和《一日三秋》不一样。我还有个观点,作者的功力不仅仅在文学,还在文学之外。功夫在诗外,“诗外的功夫”到底是什么? 一个好的作者,他必须是一个哲学家。
我是职业作者,看开头,就知道作者的文学水平到了哪个段位。要看作者的知识水平、认识水平、思想水平、世界观和方法论到什么地步了,他的见识到什么地步了。不管是对一本书、对一个作者,还是生活中的人,见识很重要。作家认识达到的高度,就是文字呈现的高度。有的书开头还可以,到中间就差了一些,到后半截就垮下去了。
2
张英:你写作时处在什么状态中?
刘震云:跟喝大酒差不多,智力严重降低,这不是指写作时。咱不姓李,喝大了就没法写了。我会与书中的人结伴而行,晓行夜宿,披肝沥胆,这都是知心话;当我从书中抽身回到生活中,出门走到大街上,突然不知身在何处,应付生活的能力会严重下降。
3
张英:写作这么多年,还觉得有意思吗?
刘震云:我从开始写作到今天,已40多年了。从我对文学、生活和个人三者间的关系来看,我目前的心态是文学青年,这不是从年龄来划分的。说自己是文学青年有些矫情,但我确实还是青年式的感情,有在与文学谈恋爱的感觉,而不是写了这么多年变得疲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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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英:还处在谈恋爱的美好阶段?
刘震云:写作真的不累,不需要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也不需要人家都睡了才工作,也不需要拉窗帘。外部世界不静时,只要坐在书桌旁,心就会特别静。创作带给我很多愉悦。为了这种愉悦,我会四处走。只要写某个地方,肯定要去看看。写《一句顶一万句》时,河南、山东、山西我都去过。我一个人住在长治县城的感觉非常好。
我开着车,天气非常热。往前走,山西还有河没被污染,一河肥水浩浩荡荡,岸两边有几百棵大柳树,树边有瓜田,我下车问光着膀子的大哥,车能不能停在你家门口,给你家添麻烦了。我掏出一些钱给他,他说:“兄弟,出门在外不容易。”
这句话奠定了《一句顶一万句》的叙述口吻和语调。大哥这句话说得特别温暖和知心。书里的好多段落,我写时是带着愉悦感的。
最好的写作者不是写作者,是倾听者。世上有四种话是有力量的,朴实的、真实的、知心的、不同的。你总觉得有不同的话要说,便开始了写作。写到一定阶段,你突然发现自己的言说在写作中不那么重要了,非常渺小。再写一段时间,不是你要说什么,是你说的不重要,你也说不出什么了。
当你在生活中找知心朋友困难时,你会发现另外的途径就是写作,你会发现杨百顺、牛爱国、老裴、老曾,他们都是朋友,写作就是交朋友的过程。书中的朋友与现实中的朋友最大的不同是,现实中的朋友是忙碌的,书中的朋友永远有耐心;现实中的朋友往往不深刻,书中的朋友很深刻,他说的话往往比作者高明,会惊煞作者。对我来说,写作是非常幸福、愉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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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英:你现在还坚持每天跑步吗?
刘震云:一直在跑呀。不但清早跑,有时累了也跑。别人累了躺着,我累了跑步。跑着跑着,满头流汗,就不累了。
跑步多年,我体会到很多好处:第一,吸氧,不是指鼻子,是血管;第二,能想事,你在跑着,没人理你;第三,自己能做主,想什么时候跑就什么时候跑,想跑哪就跑哪,不像其他运动,乒乓球、羽毛球、网球、篮球、足球,需要人配合;第四,不用花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