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送金虎,迎玉兔。祝读者朋友们新的一年,发愤“兔”强、励精“兔”治、扬眉“兔”气、大展“红兔”(注:此处引号没打错)。
用谐音祝福是因为流传下来的关于兔的成语、俗语,都是与兔的形象和习性有关,比如动如脱兔、狡兔三窟,比如有狮子搏兔,也有兔子蹬鹰。兔作为一种常见动物,经过与人类数千年的接触,早就融入人们的生活之中。小学生就知道,语文书有龟兔赛跑,有守株待兔,而学数学还能遇到鸡兔同笼的问题。我们现在说的分娩,何谓“娩”,东汉班固在《尔雅》中记载:“兔子曰娩”。
养过兔子的读者肯定都知道,兔子真是一窝窝不停地下崽,所以逐渐在民俗文化中成为生命繁衍的象征之一。最深入人心的兔子,大概是传说中月宫嫦娥怀里的玉兔,这还是一只会捣不死药的兔子。
民俗研究者、收藏家李恩生介绍说,在民俗文化的演变中,兔成为了独特的意象符号,民间兔文化逐渐融合了在历史中显现的各种文化内涵,融入了与人们生活息息相关的方方面面,其中的寓意寄托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有兔斯首 炮之燔之
在我国最古老的文字——甲骨文中,就已经有了兔字,而且这个象形字辨识度极高,因为有夸张的长耳朵。最早出现的甲骨文兔字,于2004年出土于山东昌乐县,距今已有四五千年历史了。
殷墟出土的甲骨文中,还有不少关于猎兔的文字,“王占曰:吉。只获兔七、雉三十。”至于猎兔的方法,还用的是弹弓。
可见,当时兔子已经是先人们的肉食来源了。
据《周礼·天官·庖人》记载:“掌六畜、六兽、六禽,辨其名物”;郑玄注:“六兽,麋、鹿、熊、麕(军音 鹿的一种)、野豕、兔”。六畜指的是猪、狗、鸡、马、牛、羊,这些已经被人工所驯化了的动物。而兔这些六兽(非五脊六兽),在当时还是属于野生的,但是很好吃。
关于兔子的诗歌,可能最熟悉的莫过于汉乐府:“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而作为最早的诗集《诗经中》,不仅是抓兔子已经进化到用猎犬,还用木桩做出捕兔网放在道路中间或是放在林子里。
《诗经·兔置》里的“肃肃兔罝,椓之丁丁。赳赳武夫,公侯干城”,讲的便是雄赳赳的大汉去抓捕兔子的景境,由此可见,狩猎兔子在先秦时期是很重要的事,不然也不会出动公侯之流。
而且《诗经·小雅》里还说,“有兔斯首,炮之燔之。君子有酒,酌言献之……”就是用兔子招待客人,并且开始研究兔子怎么做才好吃了。
到了汉朝的时候,好吃的兔子已经可以人工饲养了,《西京杂记》中记述了:梁孝王好营宫室苑囿之乐,作曜华之宫,筑“兔园”。
赤兔上瑞 白兔中瑞
汉朝人养兔子还是十分懵懂的,甚至认为兔子只有雌性。那么汉朝人眼里,兔子怎么繁殖呢?
《论衡》:“兔舐雄毛而孕,及其生子,从口中吐出。”这是舔毛说。
到了晋代,《博物志》是这么说的:“兔舐毫望月而孕,口中吐子。”兔子、吐子,这可能是最古老的谐音梗了。
于是,“安能辨我是雄雌”的兔子就染上了点玄幻色彩,东晋的《抱朴子》甚至说,兔子能活一千岁。当然,再长寿还是避免不了被吃掉的命运,各朝代的杂书中都有介绍怎么吃兔子。比如《齐民要术》中就用了好几百字详细介绍了兔肉酱怎么做。
不过,有两三种兔子能躲过一刀,那就是红兔子和白兔子。还有黑兔在契丹人那里也能保命。
现在的儿歌唱的是“小白兔白又白”,但在我国古代,基本上漫山遍野跑的都是灰兔子。根据古代的祥瑞说:赤兔上瑞,白兔中瑞,“赤兔,王者德盛则至……白兔,王者敬耆老则见。”
赤兔,我们只知道“人中吕布,马中赤兔”,有说法是像红色兔子那样跑得快,但也可以解释为,这马可是祥瑞。当然赤兔马是祥瑞这个说法不一定准确,毕竟吕布关羽下场都不咋地。
史书上未见有赤兔的记载,但是代表祥瑞的白兔可就多了。最早出现在《竹书纪年》里,说战国的时候,有一只大白兔在闹市蹦蹦跳跳的。
据研究者统计,从东汉到北魏年间,关于白兔作为祥瑞被献给皇帝的记载多达91次。
甚至到了明朝,《明史》也记载:“(嘉靖)四十一年春三月辛卯,白兔生子,吏部请告庙,(嘉靖帝)许之,群臣表贺。”白兔依然坐实了祥瑞的身份。
当然,如果追踪朔源的话,早在周朝,兔就是祭祀的祭品之一。《礼记·曲礼下》记载:“凡祭宗庙之礼,牛曰一元大武……兔曰明视。”
白兔捣药 嫦娥孤栖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是古人惯以用来形容日落月升的,以金乌代表太阳、以玉兔代表月亮。兔子就成了传说中的神兽。
最早把兔子和月亮联系到一起的是屈原,《天问》:“厥利惟何,而顾菟在腹?”什么是“顾菟”?汉代王逸,将“顾菟”解释为兔子。魏晋时期傅玄曾经模仿《天问》写过一首《拟天问》,其中一句就是“月中何有?白兔捣药。”但也有很多人认为屈原说的是蟾蜍。
在汉朝的时候,兔子和蟾蜍其实经常一起在月亮上出现。在西汉早期的马王堆一号、三号汉墓,都出现了兔子和蟾蜍在弯月上的形象。
汉乐府中,也有诗说兔子和蟾蜍一起捣药搓药丸子。后来单独捣药的兔子形象越来越多见。
而且在不少汉墓发现的画像石或者壁画中,捣药的兔子还不止一只。东汉的一个墓葬壁画中,出现了四只兔子,而且还分工明确,左边两只负责捣药,右边两只负责处理汁液。
那么,兔子给谁捣药呢?根据出土的墓葬壁画,捣药的兔子很多是和西王母一起出现的。古代神话传说中,西王母手里是有着不死药的,这兔子应该就是御用药剂师了。
关于西王母的传说,最耳熟能详的大概就是嫦娥了。最早提到嫦娥的是西汉时期的《淮南子》, “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姮娥窃以奔月”。
不过,在那个时候,嫦娥是嫦娥,兔子是兔子,民间传说中并没有被关联到一起。
到了唐朝,嫦娥终于和兔子紧密联系在一起了,李白就有诗《把酒问月》:“白兔捣药秋复春,嫦娥孤栖与谁邻。”而陆放翁陆游甚至还说自己梦到过嫦娥抱着兔子对他笑。
狡兔三窟 不获于人
自从有了兔这个象形字,我们现在用的很多汉字都与兔有关。
比如消灾免难的免。《说文解字兔部》注:“兔不获于人,则谓之免。”后来就引申为躲过一劫了。
还有逸,就是从兔子非常善于逃跑引申出来的。现代科学研究发现,兔的奔跑时速可达70多公里,比马跑得还快。《孙子兵法》就用上了动如脱兔。
将历史的片段通过想象串联起来是很有趣的,唐朝有一位“逸”就没能免去一劫。
武则天时期,有一位大将叫李孝逸,仅用一个半月就平定了声势浩大的徐敬业叛乱,被封为吴国公。
他是唐朝李姓宗室,必然会为武氏所忌。想收拾他的人就用他的名字里的那个“逸”字做文章了。《旧唐书》记载:说他自己曾经说,我这个逸字好啊,“走绕兔者,常在月中。月既近天,合有天分。”就是兔子是住在月亮上的,有天子的名分。然后他就被流放而死了。就说冤不冤吧。
冤,也是从兔字演化出来的,《说文解字》说就是兔子被盖住了,冤就是屈。
不过,《说文解字》的这个说法感觉有点勉强,因为我们都知道有个成语叫“狡兔三窟”。出于《战国策》,成书时间可要早很多。曾经还有龙兔赛跑的故事,龙以为兔子跑丢了,实际上是兔子靠一路打地洞跑到了前面,最终成了胜者。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一句俗语就说出了兔子在生物链中的地位,但兔子在物竞天择的自然界里能一直活蹦乱跳的,自然有保命的绝技。一个就是跑得快,二呢就是躲得好,还有一点自然就是真能生。
早在唐朝就闹了兔灾,”岚(州)胜(州)兔害稼,千万为群,食苗尽,兔亦不复见。”就是兔子泛滥成灾,把山西和内蒙古交界那一片的田地给啃得绝收了。
苏辙就在《中秋夜八绝》写道:“暗添珠百倍,潜感兔多生”。正是由于兔子强悍的繁殖力,在传统民俗文化中有了多子多福、人丁兴旺的寓意。
兔子不吃窝边草
王充《论衡》说:“卯,兔也。”二者组成我们的生肖“卯兔”。“卯”草木破土而出萌芽的形象。《说文解字》说:“卯,冒也。二月,万物冒地而出。”因此,“卯”表示春意,代表黎明,充满着无限生机。而兔子,在这万物复苏之际,就开始望月了。
又能帮着西王母捣不死药,又能看月亮一眼就生孩子,古代的普通人一辈子不也就是图个长命百岁、多子多孙嘛。民间兔文化渐渐积淀了层层的文化意蕴,这是一种文化暗示,也给了兔文化更多的想象空间。
民俗研究者高大航介绍说,明清时期,兔子的形象被拟人化,民间出现了祭拜兔儿神的习俗。明代文人纪坤在《花王阁剩稿》中说:“京中秋节多以泥抟兔形,衣冠踞坐如人状,儿女祀而拜之。”
清朝时,这个拟人兔被定名为“兔儿爷”,兔儿爷捣药的传说应该是兔爷偷药,讲的是玉兔偷了不死药化解了人间瘟疫。也有说是听嫦娥吩咐下凡救人的。反正都是神话传说,寓意美好就可以了。
有趣的是,兔儿爷有文武两种打扮:一种是穿着将军服,披着元帅氅,足登状元靴,骑着大老虎。还有一种是头戴官帽,身着官服,手持捣药杵,一手托住官带,骑头梅花鹿。
繁衍与生存是人类永恒的主题,在美好意愿之下,兔被赋予了丰富多彩的文化内涵:正月点起兔花灯——传新有后;清明梁悬兔寒燕——消食祛病;端午绣制兔香包——驱毒进邪;中秋摆供兔儿爷——祈佑吉祥等等。
最后,“兔子不吃窝边草”这一俗语其实也在说一个朴素的道理,就是应该善待我们生存的环境,要不,“兔子尾巴长不了”。
辽沈晚报主任记者 李振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