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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一丹新作《床前明月光》:希望能与关注生命的读者交流 2020年06月30日 

作为观众熟知和喜爱的主持人,敬一丹曾主持《焦点访谈》《感动中国》等多档有影响力的电视节目,在荧屏中与几代观众相伴。而镜头以外的敬一丹也是女儿,人过中年,她同样要面对所有中老年人都必须面对的现实:自己慢慢变老,父母已经变老。岁月把“老、病、死”直推到眼前。

近日,敬一丹的新作《床前明月光—为亲爱的妈妈送行》与读者见面。在这本书里,作者回望了妈妈的人生经历,倾诉至亲离别之痛,写出人生特定阶段的生命体验,和她直面生死之问的深情表达。

失亲之时

完成妈妈的心愿

据该书出版方介绍,2017 年 10 月,敬一丹的妈妈被确诊为癌症,她陪伴在妈妈的病床边,那是她工作以后陪伴妈妈最长的一段时间,也是她与妈妈慢慢告别的过程。这段时光伴随着病床边的焦虑和忧愁,伴随着病情起伏带来的困惑与纠结,同时也留下了妈妈与子女最后的温情。

妈妈是一个爱记录、喜欢留存和分享的人,她曾经用信件、文字、影像记录了自己和家庭的每一个历程。在病床上,妈妈对敬一丹说:“你把这一段写写吧!我不能写了。”敬一丹理解妈妈最后的心愿。寂静的夜里,她望着窗外的月亮,看着病床上的妈妈,一个书名在她的脑海里油然而生——“床前明月光”。从小熟悉的这五个字,在特定情景里有了新的感觉,人们习惯用“夕阳”形容晚年,夕阳,意味着天将慢慢黑下来,但天黑了,还有月光。月光虽不耀眼,却柔和安宁,那是生命的态度,是家人的温情,是伴随生命最后旅程的光。在与妈妈相伴的最后日子,敬一丹的生命体验浸透着痛感:妈妈在时,我看到最远的地方是夕阳;妈妈不在,我一眼就看到了尽头,看到了月光……

2019年4月27日,在敬一丹64岁生日这一天,妈妈永远离开了人世。女儿的生日,妈妈的忌日,竟然是同一天。是巧合?是隐喻?敬一丹接受了这样的解释:64年前的这一天,我第一次脱离母体;64年后的这一天,我再一次脱离母体。

忍着悲痛,敬一丹开始写作这本书。失亲之痛,难以表述,她几度陷入哀伤,写作几次中断。家人劝她:不行……就别写了。敬一丹说:写,难受,但不写,更难受!

哀伤不能分担

生命体验可以共鸣

在写作过程中,敬一丹有一个清晰的方向:失亲之痛不能分担,但生命的体验可以共鸣。这本书不仅仅是述说哀伤,更记录了作者在生命过程中的体验,抉择面前的惶惑,情感交流中的感悟,希望能够与关注生命的读者交流。

敬一丹写作时带有电视节目主持人的表达惯性,她的话题总是伴随着对象感,有着普遍的关注度。比如,当亲人得了绝症后,到底告不告诉她(他)?这是作者遇到的难题,也是曾出现在中国千家万户的话题。作者相信,很多人都熟悉这样的声音:“别告诉她。”“告诉就毁了她的美好心情。”“不告诉,是为了分担她的思想压力。”也可能听到另一种声音:“她不应该知道吗?”“如果她想说再见呢?”“如果她想做些什么呢?”不同的患者,不同的家人,不同的环境,带来因人而异的选择。万般纠结,没有唯一答案,这正是作者与读者的思考空间。

再如,变老的时候,以怎样的姿态生活?面对生死时,持怎样的态度?这是一代又一代人都要面对的,而处于当今老龄化时代的中老年群体,这种关注更为热切。在敬一丹眼里,妈妈就是从容变老的榜样。书中记录了妈妈变老的过程,妈妈对年龄的看法、对自己后事的准备。妈妈怎样成为微信控?女儿退休时妈妈曾怎样教导?妈妈留下怎样的精神遗产?为什么妈妈要穿警服告别?点点滴滴,都传递着积极通达的人生态度。将要变老、正在变老、已经变老,——不同年龄段的读者会在书中与岁月交汇。

比如,陪伴,对病床上的至亲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是药,那是生命的支持,那是路尽头的光。我们能为至亲带来怎样的精神慰藉?比如,常在床边照顾病人,家人会不会也成了病人?巨大的压力面前如何避免心理失衡,以怎样的心理支撑渡过难关?比如,在生命的最后阶段,亲人承受巨大痛苦而治愈无望的时候,平和地、有尊严地告别,也是一种爱的选择。怎样看待缓和医疗?生命质量有怎样的位置?比如,三世同堂、四世同堂的大家庭,老人走了,未成年的孩子们怎样理解“死亡”?生命教育是孩子和大人的共同课吧?

相信这些带有痛感的思索,这些有关生死的问号,不仅仅是作者的,也是大家的。

好好活着

像亲人期望的那样

就在敬一丹刚刚完成书稿的时候,新冠疫情袭来。她一次次为那些逝去的生命流泪:“失亲,不是一个人的悲伤。我失亲,所以我更能体会在疫情中失亲的人的那种心碎。亲人曾经是我们生命的一部分,失去了,不能填补,无法释然,那是被掏空的感觉。尽管在巨大的苦难面前,疗伤、治愈,这样的词显得很无力,但,毕竟,日子还在眼前。也许,我们需要倾诉、释放,需要相拥取暖,彼此慰藉。”

在新书后记中,敬一丹写道,今天的日常,在我心中有了不同以往的味道。失亲之后,更懂得了人生的无常,更在意感受生活中点点滴滴的美好。总会想起妈妈那句话:“还活着,多好!”迎来日出,体味清新;送走日落,感受苍茫。 树绿了,那是亲人曾路过的;花开了,那是亲人照料过的;云来了,熟悉的样子变幻着;风吹过,带来新日子的气息。迎面遇到的眼神,会抚慰着善感的心,看得见的幸福,其实还在,在人间烟火里。曾有失意,甚至绝望,但也有美,会出现在眼前和未来的某一时刻,若明若暗。

好好活着,像亲人期望的那样活着,我们的命,与亲人血脉相连,不容辜负!生命的历程在启示:一种结束,也是一种开始。眼泪之后是沉思,精神的DNA在延续,生活正在进行时,有质量的生活才有未来。新的日子,新的悲欢,该认真的认真,该宽容的宽容,该喜悦的喜悦,该付出的付出,该记住的记住。遇到什么事儿,心里会不时念着:假如妈妈活着,会怎样?是理解?是赞许?是摇头?然后,像亲人期望的那样,坦然去做……

“逝者渐远,留给我们的一切都将保持着生命的温度。对生命的认识和体验会帮助我们获得心灵深处的宁静。”辽沈晚报记者 李爽

对话

敬一丹:记录是一种习惯,也成为一种自觉

辽沈晚报:您退休后写了好几本书了,之前也有一本跟妈妈有关的《那年、那信》,能谈谈您的感受吗?

敬一丹:之前,我把妈妈留存的1700封家信编成了一本书——《那年、那信》,这是我对妈妈做的让我自己感觉到欣慰的事。我把这本书送给妈妈的时候,她正在做放疗。我之所以要编这本书,是觉得妈妈留存的这些家信是我最宝贵的财富。还有,我特别希望妈妈看到它成为一个作品。我们做儿女的,未必能够感觉到,当我们的父母老去,慢慢失去一些能力的时候,他们也是需要肯定、鼓励和赞赏的,就像我们小的时候经常想要得到他们的肯定、鼓励、赞赏一样。他们慢慢老去了,无力了,这个时候我们可以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尤其是精神的方式给他们这样一种力量。

辽沈晚报:从小到大,您觉得妈妈对您影响最大的是哪方面?

敬一丹:对我影响最大就是她的生活态度。她是一个特别积极的人,头脑很清晰,然后很有方向感。我妈妈平常的一些习惯也影响到我,比如说她特别喜欢记录,留存了很多在她看来特别有价值的东西,比如说一些小纸片,一张日历等等,小孩子画的画、最初写的字她都留着,更不要说家人写的信了,一定都留着的。这种记录的习惯,其实就是一种态度。我觉得我也受到妈妈的遗传,是一个特别习惯记录的人,好像不记录就对不起时光似的。

在我的生活中,记录成为一种习惯,也成为一种自觉。我写的一些书,尤其是退休以后写的几本书,都是有记录色彩的。

辽沈晚报:写这本书的时候,您预想过自己的读者会集中在哪个年龄阶段吗?

敬一丹:我想,有关生命的话题是可以和不同年龄层的读者一起交流的,但是我觉得可能与我最有共鸣的是我的同龄人,就是中年人。

辽沈晚报:您觉得对于重病中的双亲来说,儿女应该做的最重要的事是什么?

敬一丹:陪伴,不是探望。陪伴就是朝朝幕幕,在各种各样的琐细当中,让我们的至亲感觉到你在。对于重病中的至亲,特别是已经无药可治的病,我觉得陪伴就是药,而且是不可替代的药。

辽沈晚报:妈妈去世以后,您的生活有哪些改变吗?

敬一丹:我妈妈去世后,我感觉到我面对的是一个巨大的空缺,这种精神空缺我一开始是很难接受的,后来在疫情当中,我也慢慢意识到,我就得接受这种空缺,而这种空缺会一直伴随着我。

妈妈走了以后,我还有一个很大的变化,比以往更能意识到自己的年龄了,就是现在我已经是站在夕阳里看月光,以前我很忽略自己的年龄,根本没觉得自己已经是人近黄昏。送别妈妈的过程,也是我对生命认识的一个过程,认识血脉,认识时光,好像对失去有了更多的理解,对眼前的生活也有了更多的珍惜。辽沈晚报记者 李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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