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频

《救荒本草》记野菜和蔬菜，包括野蔬、园蔬，果木、杂木，山野菜，等等，周王的分类任性而古怪。怎么看，也看不出他将少量园蔬和园艺果木入选的内在依据来，似乎没有规律可言。其“菜部四十六种”，有现在还广泛栽种的莙蓬菜苋菜、荏子紫苏，等等，却不见普通家常菜，例如北方人过冬的主菜萝卜白菜大葱。他说那山萝卜水萝卜山白菜，和我们常见的萝卜白菜不沾边。葱无大葱，却有山葱和楼子葱，好像故意不记大葱。山葱土名茖葱，南太行地区的高山和深山里有，清明前后采摘，叶子大而薄，连我也没见过。它和高档特卖店里的欧洲熊葱是一类。

与大葱相比，楼子葱是小葱，是园蔬的一种。《救荒本草》记楼子葱：“人家园圃中多栽。苗、叶、根、茎俱似葱。其叶稍头，又生小葱四五枝，叠生三四层，故名楼子葱。不结子，但搯下小葱，栽之便活。味甘辣，性温。”其救饥方法：“采苗茎连根，择去细须，煠熟，油盐调食。生亦可食。”徐光启曰“俗名龙爪葱”。吴状元说它又名羊角葱。都是根据其形状而言。

小葱里面，最常见的是分葱，即江南淮南人日常食用之香葱，又名四季葱和菜葱。

周王不言大葱，大葱在北方人眼里，却是葱的主力军和梁柱子，离开大葱，葱世界非塌台不可。大葱分长葱白、短葱白和鸡腿葱三种，我的老家叫鸡腿葱大疙瘩葱，它比长葱白的章丘大葱辛辣，更合豫北一带人的重口味。《植物名实图考》说葱，吴状元引文曰：“《清异录》赵魏间有盘盏葱大如柱杖，粗盈尺。”今日济南寿光等地，年年秋来赛葱赛章丘大葱。我有一则剪报，乃2012年10月29日的《新民晚报》，图片报道：10月27日，在济南举行的“章丘大葱”种植状元评选中，一棵身高2.23米，葱白1.2米，单株重800克的章丘大葱得“葱王”称号，并为其主人──来自章丘绣惠镇王金村的苗发润赢得一万元奖金。

北方人普遍好吃大葱且嗜生葱，如山东煎饼就大葱，北京烤鸭的薄饼黄酱卷葱丝。河南人炒菜离不开大葱，凉拌菜吃猪头肉、牛肉、羊杂碎，必须有生葱的。大葱好，鸡腿葱更好，越辣的葱越是出味。可同样的锅贴饺，豫南大别山区，鄂豫皖交界的新县人，大米做饭为主，饺子分水饺和锅贴饺，不用大葱用分葱又名香葱。一年四季，早晨街边的菜挑子，卖水灵灵的好青菜，一撮撮带根须的小香葱，上绿下白，河水洗过了愈发鲜嫩。早点吃锅贴饺，金黄透明、有棱有角的手工饺子，碧绿香葱隔着面皮儿看得见。作为分葱的香葱，小巧玲珑，有点辛辣，更多是辛香。魔都大上海的早市上，外地包括山东来的卖菜人，随行就市，不仅嘴巴甜了，卖葱也回避大葱以分葱小香葱为主，为了回头客，常常要搭几根香葱给买菜人留个念想。

《齐民要术》说“种葱”，引《四民月令》，东汉崔寔曰：“三月，别小葱。六月，别大葱。七月可种大小葱。”贾思勰就此做注释：夏葱曰小，冬葱曰大。

葱多葱太乱。为了说明问题，蔬菜专家张平真把洋葱之外的食用葱，简明扼要地分为三个层级──大葱、分葱和楼子葱是第一，第二是胡葱即火葱，第三是韭葱与细香葱。韭葱又名扁叶葱，上海与四川，人们叫它“洋蒜薹”或“洋蒜苗”。细香葱在日本名叫“虾夷葱”。这两个葱品种，在内地市场不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