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丽

2020年2月23日，李正中先生在沈阳平静地告别了此世。百岁老人，安详离开，应是人间有福的样子。

李正中先生是最后一位走过东北伪满洲国时期的诗人、作家和书法家，他的离世，象征着那段东北文化史中可知可感部分的远去，之后我们只能通过文字材料、实物等进行研究了。

一直生活在东北的李正中先生，经历了百年东北的沧桑巨变。1921年，李正中生于吉林省中部的伊通县，像很多东北人一样，他的祖上也是山东移民。外祖父是当地名医，父母知书达理，对人友善，对己节俭。言传身教，培育了李正中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热爱，从小熟读中国古典诗词，临摹研习“龙门二十品”。

中学时代的李正中才华出众，出版了旧体诗文集《余荫馆诗存》（吉林市永吉印书局），书法作品频频获奖。中学毕业后，李正中考入“新京”法政大学，大学期间，他全身心地投入到新文学写作，以“柯炬”“靳革”“里刃”等20几个笔名在《盛京时报》《大同报》 文艺副刊及《新满洲》《新青年》《新潮》等文化杂志上发表诗歌、散文和小说。大学毕业时，李正中出版了第一本小说集《乡怀》。结束学业，24岁的李正中共出版了5部新文学作品集：小说集《乡怀》（益智书店）、诗集《七月》（成文印书局）、小说集《筍》（国民图书会社）、散文集《无限之生与无限之旅》（兴亚杂志社）、诗集《春天一株草》（国民图书会社）。此外，还有3部书稿因时局原因排版而未印刷：小说集《走向旷野的人们》、《绿色的松花江啊》、诗集《待旦集》。日本统治结束，李正中想成为一名纯粹的文学人，重整东北文学。但此时东北时局动荡，无法安心写作，他加入共产党领导的东北民主联军，成为一名军人，参加了“三下江南”“辽沈战役”等重大军事活动，既当军中参谋、翻译，又是战地记者。十年从军生涯之后，李正中和同时代的很多知识分子命运相似，在工厂做装卸工，在农村种地，直到1979年落实政策。时隔三十几年，再次拿起笔时，李正中似乎要回到少年时代，写旧体诗文，研习书法。出版了4部旧体诗集：《行行吟草》《扶桑畅咏》《正中吟笺》《浅梦抄》。书法艺术精进，被学界誉为20世纪以来“碑与帖结合最好的典范”，在海内外多次举办书法展，出版书法书籍五种：《正中翰墨》《李正中书法集》《九秩挥墨》《楹联墨渖》《翰墨期颐——李正中自书诗集》。从最初的诗文发表，至先生最后一首诗，最后一部书法作品，时间已过九十年。

20年前，我因专注于伪满洲国时期的文学，辗转结识20几位在伪满时期从事写作的老作家，李正中先生是其中一位，他的太太张杏娟先生，也是当时的著名作家，以笔名朱媞发表作品。他们共同生活了70多年，直至张先生2012年离世。相比其他老作家而言，李正中先生是幸运的，不仅因为他长命百岁，最后离世，更因为他依然有着连续的精神生活，写诗、写字，张先生没有如此，生活重新安段下来后，不再写作。

先生是我访问过的20几位老作家中最后一位离世的，他们在世，觉得伪满洲国文学研究还摸得着，有问题还可以问，以后也许只能凭想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