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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心中有爱, 每个人都可以拥有一个动物园 2019年11月25日 

近日出版的新书《穗子的动物园》,是著名作家严歌苓几可等身的著作中,绝无仅有的一本动物题材的故事合集,包括十二篇非虚构散文和两篇小说。除《狗小偷》和《可利亚在非洲》的主人公是同一只小狗外,其余每篇故事都以一两种不同的动物为主角,偶尔还有其他动物和人类的配角穿插其中。

据该书出版方介绍,在这个属于穗子的动物园里,有一只叫做“小黄”的不知品种的小鸟,一只能上山上树的矫健母鸡“麻花儿”,一只被外婆用竹篮装着,让“我”和爸爸坐火车送给祖母的猫咪,一只陪伴“我”度过铁道兵创作员生涯的小燕子,一只酷爱“盗窃”主人小物件只为博取注意力的小狗可利亚,一只不同于寻常乌鸦的后院不速之客查理,以及做过森林王者却晚景凄凉的雄性野猪汉斯……动物园里成员众多,异彩纷呈。

童年住在一个小动物园里

穗子曾经是一个穿着“布拉吉”的小女孩儿,后来到部队成了“严干事”,再后来在海内外迁徙,成了家喻户晓的作家。读者和观众也许更熟悉她的《小姨多鹤》《金陵十三钗》《陆犯焉识》《芳华》以及《妈阁是座城》等。写了许多别人故事的严歌苓,这一次要写自己。

按照严歌苓的说法,她的童年就住在一个小小的动物园里。她的外公和外婆都特别爱动物。外婆像开着“动物急诊室”,小野猫从屋檐的破洞里掉下来,她能救活;被父亲猎枪打伤的小鸟,外婆能用钳子从翅膀里取出气枪子弹,还给伤口涂红汞。

或许是因为童年的经历,严歌苓对动物有一种童话般的认知。她遇到一只名叫潘妮的猫,形容它正处“风韵犹存的徐娘年代”,她觉得,“潘妮的脸换到一个女人身上,肯定绝代”。她夜里失眠,那只名叫可利亚的小狗认为自己的本职工作包括守护失眠的女主人,于是看着她倒一杯绍兴黄酒,陪着她一边小酌一边踱步。每次回家,看到小狗一边叫一边冲着自己跑过来,严歌苓都会对它说:“我也想你。”因为她觉得,小狗在说:“我想你。”

书中很多动物的故事并不圆满:在河南农村采风时收养却无法随主人出国的土狗张金凤,被人打死;小狗巴比被一场森林大火变成瞎子和聋子;藏獒颗韧在特殊年代被一群心智未成熟的文艺兵收养,最后死于非命……在这些不失童真童趣,同时又饱含血泪的书写里,我们看到了一本“最纯真和特别的穗子故事”。看似书写动物,实际上由这些天真无邪的动物故事反映出来的,仍然是各个特殊的时代和人性。

标题中动物园的拥有者“穗子”——众所周知,严歌苓那些自传性最强的作品里,无一例外都有一个小小的“穗子”轻灵的身影:如《灰舞鞋》《穗子物语》,包括前年备受瞩目的《芳华》。而在本书里,“穗子”简单地就是“我”本人,最多自称“严干事”;爱动物成痴的行径,戏谑生动的口吻,颇有几分休·洛夫廷笔下杜利特医生动物故事集的幽默风趣,字里行间漫溢的同情心同理心,更让人想起近年来广受欢迎的英国作家吉米·哈利的“万物有灵且美”系列;但是,这十四篇故事里依然有严歌苓特有的悲悯笔触和自省精神:动物当然是可爱的,即便看似狡黠,目的也往往单纯。但人类和动物们交往的过程中,往往不是自以为是,就是绝非无辜,反而显出不同程度的冷漠、自私和残酷。

生命中有动物,情感才圆满

写完《穗子的动物园》,严歌苓发现,这不就是自己成长史旁边的一条平行线吗?主角虽然是动物,其实还有很多人。外公外婆、父亲母亲、丈夫孩子、好友邻居,虽然他们这次只是配角,“动物的生命比人短很多,只是短暂的陪伴,但其实人的陪伴也是如此。孩子长大后,对父母来说也只是过节回来看看”。

每一个动物都陪伴了严歌苓生命的某一个阶段,但她养动物从来不是为了排遣寂寞。“我的生活很充实,但还是有空间去给动物。就像中药铺的一个个抽屉,打开不同的抽屉,是不同的爱,这是给父母的,那是给爱人,还有给动物的。”严歌苓说,“有时候觉得生命中只有两腿直立的不够,有动物情感才圆满。”只要心中有充沛的爱和同情,每个人的一生都可以拥有一个动物园。在这十二篇散文、两篇小说中,我们看到的是一个谦卑无措、柔肠百转的“严干事”。

据记者了解,一位叫“十里荷塘”的网友说,“每个女人心里都住着一个小女孩”,也许因为发现了这本书里的大部分故事,尤其前面的五篇非虚构,基本上都是在写“我”童年对动物的回忆,视角纯真,情感真挚,如《布拉吉和小黄》里,就有这样充满童趣的句子:“带红蓝降落伞的太阳裙让我在孩子群里显得出众,让我巴望每一天都炎热,巴望一年四季都是夏天”,但随着一年年长高,连衣裙的底边渐渐放无可放,肩带预留的尺度也全部用完,最后一年穿这条心爱裙子的“我”跟着作家父亲去郊区打猎,无意间救下了被猎枪打伤翅膀的鸟儿小黄。打猎和救生,这样两种目的截然不同的行为,就这样突如其来地同时发生,也让幼小的“我”第一次意识到生命的脆弱和可贵,当天晚上就不肯再吃父亲打回来的麻雀:“黄色的小鸟卧在一只鞋盒里,鞋盒放在我膝盖上,麻雀和它是远亲,我不能一边为它疗伤,一边饕餮它的亲戚……还用仇恨的眼睛看着每一个吃它们连骨头都不吐的人:你们任人宰割,却弱肉强食地吃更弱小的生灵!”

这样的见识,已经绝对超出了一个小女孩的思想,某种层面上,也有助于一个天生写作者早慧的形成。《麻花儿》里的时代背景非常明显。“那时运动很多,包括禁养运动。”母鸡麻花儿因此学会了逃上树,即便如此,一只眼睛仍然被顽皮的孩子们打瞎了。《礼物》里,被当成礼物送人的猫咪,随着“我”父亲政治面貌的逐步恶化,生活水准也在不断降级,不由感慨,“原来人和畜认命的速度都差不多”。《严干事与小燕子》里受伤的小燕子,最终死于主人拿馒头做的造假“面虫子”。其他篇目中,越是描写童年、少年时代的作品,就越说明严歌苓之所以能写出《小姨多鹤》《陆犯焉识》和《芳华》,在这些早期和动物相处的瞬间里,就展露了她丰富的想象力和过人的细致与敏感,而成名成家后,这种善良依旧没有消失,只是对广大弱者包括小动物在时代中的际遇,有了更全面的了解。

辽沈晚报、聊沈客户端记者 李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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