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前殿中部为明间，中央高悬雍正皇帝手书“中正仁和”匾，是养心殿最气派的大厅。

无倦斋

在世人印象中,皇帝住的宫殿应举架恢宏，富丽堂皇，但情境切换至清代，却令人大跌眼镜：紫禁城乾清宫“豪宅”，竟不为清帝所喜；格局微缩的养心侧殿，却被视为温暖家园。那么，养心殿究竟有何独特之处，令清帝如此青睐？清朝皇室与众不同的选择，对今人又有着怎样的深刻启迪呢？

乾清宫与养心殿的迥异差别

古代皇宫布局，讲究“前朝后寝”。所谓“前朝”，为帝王上朝治政、举行大典之处；所谓“后寝”，即帝王与后妃们生活居住之地。清朝皇室所居紫禁城（今称北京故宫）的“后寝”，即民间所称的“后三宫”（乾清宫、交泰宫、坤宁宫）。乾清宫是“后三宫”中的第一座宫殿，是皇帝居住的大内正殿。

乾清宫面阔9间，进深5间，高20米，重檐庑殿顶，殿的正中有宝座，两头有暖阁，明朝的十四位皇帝和清代的顺治、康熙两位皇帝，都以乾清宫为寝宫。明清诸帝在这里读书学习、批阅奏章、召见官员、接见外国使节以及举行内廷典礼和家宴。乾清宫前露台两侧有两座石台，石台上各设一座鎏金铜亭，名为江山社稷金殿，俗称金亭子。金殿深广各一间，每面安设四扇隔扇门，重檐。圆形攒尖式的上层檐上安有铸造古雅的宝顶，象征江山社稷永握皇帝手中。

从雍正开始，八位清代皇帝均不住位于紫禁城中轴线上的乾清宫，而选择偏西侧的养心殿作为“勤政燕寝”之所在，并渐成定制。明清易代，乾清宫被毁，第一位住进紫禁城的清朝皇帝是顺治，长住位育宫（今保和殿）。所以，清军入关后常住乾清宫的清代皇帝，其实只有康熙一人。

对自己为何不住乾清宫而居养心殿，雍正帝的解释相当委婉。“……朕持服二十七日后，应居乾清宫。朕思乾清宫乃皇考六十余年所御，朕即居住，心实不忍。朕意欲居于月华门外养心殿，著将殿内略为葺理，务令素朴。朕居养心殿内，守孝二十七月，以尽朕心。”如此看来，“于心不忍”“务令素朴”似为主因，但这一住可不止27个月，而是雍正的整个余生。他之后，所有的清朝皇帝都不约而同地选择养心殿为寝宫。

较之恢宏壮丽的乾清宫，偏于一侧的养心殿既缺宏大殿宇，亦无精致园林。养心殿远离紫禁城中轴线，前部没有像样的广场，主要入口是个朝东的偏门，进入宫院，除了被附属用房包围的外院，就是一个挤得满当当的内院，称其宽敞，都勉为其难。

养心殿正殿看似9个开间，其实是用三开间再分隔的。宫殿虽有两进，距离却近的要命，穿堂两侧的空间还没老百姓家的院子敞亮。且不说比乾清宫，就算从紫禁城东西六宫中随便拎出一个来比较，养心殿也没有明显优势。

养心殿是一座“工”字形建筑。前殿是办公室、会议室、书房和休闲处，后殿用来当起居室和卧室，中间有过道相连。走进养心殿院子，令人不解的是故宫处处对称的布局在这里被打破了：殿前的抱厦与大殿不对称，抱厦本身也不对称。

如果说养心殿前殿是一座复杂的起居室，那后殿就是名副其实的大两居。后殿中间是30平方米的中厅，两侧各有一组60多平方米带卫生间（净房）的套间卧室，总共也就约160平方米的使用面积，将其与而今常见的100多平方米的三居室户型做比照，会发现清朝皇帝真实的居住空间和现代城市中产家庭差不了太多。

养心殿整体格局偏窄，说到具体房间就更是狭促不堪。其前殿东侧分南北两部分，南侧是会议室，当时群臣在开会时是没有座位的，不是站着就是跪着，汇报请示全凭记忆，这样一来，会议室就免去了会议桌和靠背椅，节省了不少空间。原本，在会议室东头只有一把皇帝坐的椅子，后来因慈安与慈禧两太后“垂帘听政”所需，房屋装修与时俱进，多了一张布帘和一个双人沙发。

养心殿西侧靠北称“长春书屋”，乾隆从雍正那里得到“长春居士”的雅号，一当上皇帝，就改造出一间长春书屋，还专门题写匾额挂起来。不过此书屋又小又暗，与世人想象中的豪华气派的皇帝书房，大相径庭。

养心殿后殿为五间。后殿的中间一间只有一个坐炕，一个靠垫，一个座位，房间对着过道，没有对外的窗，光照很暗。养心殿后殿的靠东第二间，也称东次间，靠北墙只有孤零零的一把椅子。

从养心殿出来，回首看进入养心殿院子的入口也很普通，与进入其他院子的入口没有任何差别。这使得参观者大惑不解，清朝皇帝的“家”——养心殿，与普通人家的差别，究竟体现在哪里呢？

养心殿的实用价值：方便紧凑 舒适温暖

清朝皇帝为何弃宏丽宽敞的乾清宫不住，反视位置侧偏、屋低房狭的养心殿为“安乐窝”？有一种传播甚广的说法值得关注：古人信风水，认为宅大人稀，乃为凶屋，卧室面积小些且舒适，方能“藏风聚气”，可旺运道财势，有利身心健康。

故而，一些达官贵人的故居，虽布设小桥流水、亭台楼榭，其卧室部分却很小。在占地72万平方米的北京故宫内，皇帝的卧室面积仅10多平方米，“龙床”竟然和百姓的普通睡床一样大。而且皇帝在睡觉时，床前还要放下两道帘子，空间变得更小，此乃聚气之举，以保“龙体”康泰。

由此再看清帝的“正居”乾清宫，虽为高大宽阔的内廷正殿，在这里，康熙、乾隆两位皇帝还曾先后举办过四次歌功颂德的盛大千叟宴，但堂皇、热闹的背后，却严重缺乏养心殿“中正仁和”的和谐感与家居感。

养心殿之所以备受历代清帝喜爱，除上述原因外，其现实价值在于：出入方便、布局紧凑、居住舒适、心情温暖。乾清宫做正寝的时代，皇帝起居在1400平方米的大殿中，日常活动还要和10000平方米廊院中的诸多房间发生联系，而在宫廷新生活方式中推出的“养心殿时代”，每日繁杂的工作与生活都能在这座别墅大小的工字殿内迅速解决，因此，在清帝心中，养心殿虽小，却便捷高效，而乾清宫则显得大而无当。

养心殿位于内廷区南缘西侧，北与西六宫相连，南侧紧邻御膳房、库房，东面隔街就是通往乾清宫的月华门，向南出内右门就是横贯紫禁城东西的乾清门外横街。与前朝、慈宁宫和后来建设的宁寿宫紧密联通，来去方便。

最重要的是，养心殿的院落布局相当紧凑，对于工作强度远高于明代皇帝的清帝群体来说，养心殿的生活节奏的确高效许多。

跨入养心殿东南的遵义门，很难感受到这是一片5000多平方米的院落，两组院落东西长、南北窄，进出流线都足够简短。除了外院C型的侍从值房、内院东西对称的两组佛堂外，皇帝日常生活的工字殿和围房，紧密地布置于宫院的北侧，穿行其中，显然比用于典礼的乾清宫大院方便得多。

养心殿前殿中部为明间，约为150平方米，安设华丽的宝座和藻井，中央高悬雍正皇帝手书的“中正仁和”匾，是养心殿最气派的大厅。皇帝日常的朝会，还会选一旁更舒适的东暖阁，它不但是“垂帘听政”的发生地，更是雍正之后皇帝最常用的餐厅。东暖阁北部有三个隔间，类似休息室，它们偶尔会作为皇帝休息或斋戒的场所。

每天朝会后，皇帝时常会从这里踱步到明间西侧的“勤政亲贤”殿，单独召见官员，或批阅章奏。“勤政亲贤”殿东侧用10多平方米的走道与明间隔离。窗外抱厦用围挡遮蔽，整个帝国最重要的决策和讨论多半在其中进行。

养心殿西次间南窗下设通炕，北墙设雕龙柜。东梢间名为“自强不息”，内设楠木雕花龙床，上方悬“又日新”匾，为皇帝寝殿。东次间靠北墙下设宝座，上额曰“天行健”，是皇帝梳洗、更衣、饮茶之处。养心殿西梢间为“华滋堂”，内设床，妃嫔侍寝后，可留宿华滋堂，皇帝所喜爱的妃嫔也可居住于此，常伴皇帝。

此外，雍正还把掌管枢密要政的军机处设在养心殿南侧的内右门外，商讨军国事务近在咫尺。

不仅如此，皇帝还将自己的藏宝室（三希堂）、仙楼佛堂（庭中放着4米多高的紫檀木佛塔、47 张唐卡和56尊佛像）等私密之所特意布设在养心殿内。如三希堂，几乎是养心殿内最小的房间，面积仅为8平方米，靠窗的小隔间只有4.8平方米，乾隆帝把自己最喜爱的三幅传世书法（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王献之的《中秋帖》、王珣的《伯远帖》）和无数文房珍玩秘藏在这里。为了强化这个小世界的奇妙，乾隆将18世纪中国最新奇的室内装修技术——落地镜、通景油画等悉数引入。此堂空间虽小，却能容下乾隆的心灵世界，任由其精神舒展、灵性放飞，难怪乾隆乐至于此。

养心殿不大，但自从变成皇帝寝宫后，从乾隆开始的陈设越来越奢华，到了晚清，殿内陈设品已有七百八十多件。有人说，养心殿本身就是一个缩小的紫禁城，虽然它只是皇帝的寝宫，但是仍然保持着“前殿后寝”的形制，工作生活两不误。

清朝皇帝不爱住空空荡荡的大房子，不代表不注重生活质量。为保暖，清帝命工匠在养心殿地下铺设管道，夏天注冷水，冬天放热水，有如今天的地暖，使养心殿冬暖夏凉，终年受用。

房子不在大小，感觉舒适就行；居室不在华贵，住着方便就行；生活不是做样子、给人看，而要与自己的家人、信仰、事业、心爱之物在一起，才是关键，才最为重要——这大概是故宫养心殿留予后人的宝贵经验与有益启示吧。 辽沈晚报、聊沈客户端主任记者 张松 本版图片均由辽沈晚报、聊沈客户端首席记者 查金辉 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