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鹏

清晨5点，营口西炮台的晨雾还没散尽，渤海的风已经扑进街巷。这风带着咸涩的潮意，裹着渔船马达声钻进耳朵，和南方黏腻的晨风不一样，辽南的夏天，连醒过来都带着股干脆劲儿。

日头刚冒头，西市老街就飘起海菜包子的香气。摊主掀开笼屉，蒸汽里露出鼓鼓囊囊的包子，咬开薄皮，裙带菜混着五花肉的鲜汁烫得人直呵气。隔壁摊的鲅鱼饺子也不示弱，师傅把鲅鱼肉剁成泥，混着韭菜和猪油，包出来的饺子个个像元宝。早市更热闹，卖樱桃的小贩操着海蛎子味的方言吆喝：“沙蜜豆大樱桃，甜过白糖！”红玛瑙似的樱桃堆在竹筐里，沾着露水，看着就解渴。

晌午，老街的老槐树投下浓荫。蝉趴在枝头扯着嗓子叫，听久了反倒成了催眠的背景音乐。茶馆里，老人们摇着蒲扇下象棋，手边搪瓷缸泡着浓茶，茶叶都沉到了缸底。老巷子里，家家户户竹帘放下来隔热。冰镇过的酸梅汤盛在粗瓷碗里，喝下去咕咚一声，凉气顺着喉咙往下走。孩子们偷偷啃着马迭尔冰棍，奶味混着绿豆沙，吃得嘴角都是白花花的痕迹。

午后4点一过，太阳的棱角就没那么锋利了。山海广场的海边，穿花衬衫的大爷支起鱼竿钓胖头鱼，浪花时不时漫过礁石打湿裤脚。鲅鱼圈的沙滩上，孩子们举着小铲子挖蛤蜊，挖到个大的就举起来喊人。远处的渔船突突突地归港，渔夫们把活蹦乱跳的虾爬子倒进塑料筐，溅起的水花在夕阳里闪着金光。

暮色一落，热闹才真正开始。帐篷沿着海岸线铺开，扎啤桶排成整齐的方阵。穿背带裤的乐队主唱抱着吉他往台上一站，前奏一响，人群就跟着晃起来。烤鱿鱼的铁网滋啦冒油，撒上辣椒面和芝麻，香气混着泡沫溢出杯沿的扎啤味飘在空中。辽河老街的夜市亮起红灯笼，卖焖子的大叔支起铁锅，油星子溅起的瞬间，浇上麻酱和蒜泥的焖子颤巍巍装进纸盒，蹲在石阶上就能吃得满嘴流油。

后半夜，酒劲和暑气都散得差不多了。回家的路上，路灯把影子拉得老长。深夜食堂还亮着暖黄的灯，老板往铁网上撒最后一把辣椒面，烤五花肉的焦香混着清酒的味道钻进鼻腔。老胡同里，馄饨摊的蒸汽氤氲，紫菜和虾皮浮在汤面上，给晚归的人暖胃。

辽南的夏天就是这样，没有江南梅雨的缠绵，也不像岭南的闷热黏腻。它把辽河的历史感和海滨的活力揉在一起，大海、啤酒、乐队，还有满街飘着的海蛎子味吆喝，构成了最接地气的夏日图景。人们在滚烫的日头下忙着生计，也在清凉的夜色里尽情撒欢儿。这股子热辣辣又鲜活的劲儿，才是独属于辽南夏天的浪漫。当晨雾再次漫上渤海湾，新一天的故事，又在咸咸的海风里，慢慢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