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宜瀚
“五一”假期,想出游又不想人挤人,我事先做了些功课,决定和英子去辽西古镇,那里适合英子这样的女文青。
火车到达义县时刚过七点,我和英子拖着行李箱往北走,青石板在晨雾里泛潮。地图上标的古镇,缩在导航红点外三公里。叫了车,开着车窗,感到风扑棱棱响,转过两个坡,灰瓦房顶突然矮矮地压过来。
镇口石碑缺了角,刻着“宣统三年重修”。穿蓝衣裳的老太太坐在门槛上择野菜,英子举起相机,老太太掀起围裙摆摆手:“闺女,往东走有井台,风景好呢。”
巷子窄得能听见邻家剁馅声。砖墙缝里塞着碎瓷片,仿佛有明清的瓷器韵味。拐角木门贴着门神,秦琼的脸被雨水泡成了抽象画。穿堂风掠过天井,晾衣绳上的蓝布长衫晃悠悠的,像悬空的青衣戏服。
茶馆藏在染坊后头,木门轴吱呀响了三声。店主正往陶罐里塞茉莉花茶,抬头说:“茶桌在井台边。”暮色漫过屋脊时,灯笼一盏接一盏亮起来。不是景区统一的红纱灯,是各家自制的——铁皮罐头剪的,竹篾编的,还有塑料油桶雕的莲花。
皮影作坊亮着昏黄的灯。老艺人用牛皮边角料裁孙悟空,刻刀在案板上嗒嗒响。月亮爬到马头墙尖时,茶馆后院支起白幕。老艺人带着徒弟演《火焰山》,铁扇公主的出场很是惊艳。幕布后的皮影翻跟头,幕前的老猫追着影子扑腾。
次日清晨我们被鸽哨摇醒。英子拍下晨光里的水汽,镜头里忽然闯进个孩子,蹦跳着踩自己的影子往前跑去。
纸扎铺老板娘教我们用高粱秆编蝈蝈笼。后院晾着未糊纸的竹骨架,像某种神秘的现代艺术展。
午后在祠堂改的图书馆歇脚。窗棂把阳光切成菱形,线装书锁在玻璃柜里,书架上居然摆着上世纪80年代的《大众电影》。
离镇时下起小雨。染坊晾着的蓝布吸饱了水,沉沉地坠在竹竿上。车子发动时,雨丝斜斜地穿过车窗,把远山洇成青灰色。
英子翻看相机里的照片:井台上结网的蜘蛛,皮影幕后的皱褶,豆腐桶里转瞬即逝的漩涡。火车驶出站台时,她突然说:“该问那件蓝布长衫是谁的衣裳。”我摸到兜里悄悄收着的半片青瓷,原本的棱角早被时光磨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