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卉

在三联书店出版的《不仅为了纪念》一书中，看到过刘浦江先生写的文章《不仅是为了纪念》，开头一句便印象深刻：“但凡学术大师，大抵都有一双法眼。”刘浦江在邓广铭先生辞世后做此文章缅怀恩师，最初发表在1999年第3期的《读书》杂志上，后被列入“《读书》精选”。文章写得不仅深情款款，而且睿智耐读，充满灼见。刘浦江写道，大师的本事，是在一个人未成气候之前就能预知他的未来。他说：“当年胡适、傅斯年在邓广铭先生未出茅庐之时就对他期许很高，那就是一种大师的眼光。”

今年，距刘浦江正值盛年遽然离世已然十年时间了。年初，中华书局重装出版了四卷套的《刘浦江著作集》，这部著作集的问世，不仅是对刘浦江学术生涯的致敬，更是对辽金史研究的一次重要检阅。刘浦江将辽金史研究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让这段常被史家忽略的历史灿若星河。他的文字，既有学术的严谨，又不失文人的雅致。在他笔下，流淌的是东北历史上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一段段动人的故事。读它，可以更深入感受辽宁历史文化的独特魅力。

像陈寅恪写《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一样，刘浦江注重对历史细节的挖掘。他的《辽金史论》堪称这一领域的扛鼎之作，其考据之精、论述之深，令人叹服。《契丹小字研究》展现出他对少数民族文字的独到见解，通过对契丹小字的解读，揭示了契丹民族的文化特征与历史变迁。刘浦江不仅解读了文字的表面意义，更深入挖掘了文字背后的文化内涵。契丹小字中“天”“地”“人”等字映射出契丹民族的宇宙观与人生观。“天”字常常与“神”字连用，反映了契丹民族对天神的崇拜与信仰。刘浦江通过对辽金历史的深入研究，为我们揭示了东北地区在中华文明发展进程中的重要地位。

在《辽金史论》中，刘浦江对辽代墓葬中出土的器物进行细致分析，揭示了辽代社会的日常生活与文化习俗。辽代墓葬中常常出土各种生活用品，如铜镜、梳子、胭脂盒等，刘浦江就从这些细微处写开去，在书中详细描述了辽代妇女的头饰、服饰特征，他提到，辽代妇女的头饰常常以金银制成，饰以珍珠、宝石，这不仅显示了她们的社会地位，也反映了辽代社会的审美趣味和文化特征。刘浦江的著作不仅具有学术深度，更具有活泼的画面感，充满了对历史细节的精妙捕捉。

刘浦江具有贯通性学术格局，他提出将宋辽金史打通研究的观点，堪称辽金史研究领域的一大创见，开启了一种全新的历史研究范式。刘浦江认为，宋辽金三朝的政治制度、经济发展、文化交流等方面都存在着密切的互动关系。这种互动关系不仅影响了各自的历史发展，更塑造了中华文明的整体面貌。

钱钟书说：“学问是荒江野老屋中二三素心人商量培养之事。”刘浦江就是这样的“素心人”。在此次出版的《刘浦江著作集》开篇，刘门受业弟子郑重撰写了《出版弁言》，他们写道：时间会让很多东西遭到抛弃，却会让另外一些东西被更好地铭记。“只要这本书还有人读，它就将把这种真诚传递给每一个读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