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卉

“原来不写小说的余华，才是真正的余华！”在新近出版的散文集《山谷微风》中，余华回忆了自己的童年和成长经历，并讲述了自己的婚姻和家庭趣事。被口吃困扰、和哥哥打架、偷吃蛋糕、差点溺水身亡、一直游到海水变蓝……童年的余华既有敏感自卑的时刻，又时常充满奇思妙想和探险精神。而成为父亲后的余华，生活发生了转变，时而幸福、时而窘迫，时而哭笑不得。余华用他特有的幽默和通透，记录下日常的点滴美好，用细腻的感悟和精妙的文字告诉我们，一阵微风，一股海流，一顿美食，一场相遇……都是生活给予我们的馈赠。

这里有真实的余华，余华编选自己40年来的散文，《山谷微风》中首次收录他今年创作的12篇新文章。除了今年的新作，余华还从1984年以来创作的散文作品中，精选了17篇文章收入书中，从1984年至2024年，呈现了作家半生的经历与感悟。

有趣的是，那一篇《山谷微风》首发于莫言公众号，当天阅读量迅速突破“10万+”，引爆热搜。余华从山谷里的微风徐徐，联想到少年时，在炎热夏天寻找的穿堂风和蒲扇风。“你将像山上的风一样自由。”“紧张还是放松，都是生活给予的，什么时候给予什么，是生活的意愿，我们没得选择，只有接受。”余华写道，“多少豪杰壮举，不论是壮士一去不复还，还是壮士胜利归来，只要进入历史的长河就会无足轻重，维吉尔说：‘一丝微风勉强把他们的名字吹入我们耳中。’”

余华写的散文，汪洋恣肆，没有条条框框的限制，他用灵动、幽默的文笔，写下了一篇篇充满洞见的文字。读余华的散文，不像读他的小说那样沉重，心情将会是轻松畅快的。

有人说，余华是一个被作家耽误了的段子手、脱口秀演员。莫言就曾说：“余华是逗哏，我是给余华捧哏的。”典型的例子就是余华曾讲了一段往事，说几个作家一起踢球，然后把坐在轮椅上的史铁生去安排当守门员。曾几何时，我们对作家的认识多停留于一种严肃的想象。当他们从作品背后走进现实世界，让我们看见了一个个活泼、有趣、鲜活的灵魂。

写作就是写生活，把一种生活写出来，让身处不同环境、不同时代的人，感觉到这就是我们共同的生活。余华曾写道，“作家的职责是去发现一切可以使语言生辉的事物。”在余华看来，“作家是否能够使自己始终置身于发现之中，这是最重要的。”写作就是去发现，把生活经历变成一种心理经历。

余华的散文常常是在循序渐进的细水长流中，华丽地转向一个令读者无限遐想的深海，那里惊涛拍岸，唤起站在岸边人的共有记忆，带给人们五味杂陈的感受。“每个人的记忆都是自己的私人文学”这就是记忆与现实共舞的价值所在。

去年逝世的英国著名作家马丁·艾米斯曾谈到一个重要观点：所有写作都是反对陈词滥调的运动，不光反对文字的陈词滥调，也反对头脑和心灵的陈腐。

《与陈词滥调一战》是马丁·艾米斯的文学评论集，涵盖了作家从1971年到2000年来近30年的文章，这些评论集中于深度书评，也涵盖了广泛的社会话题。他以磅礴的阅读储备，为塞万提斯、弥尔顿、约翰·多恩、简·奥斯丁等经典作家的作品贡献了非凡的解读，同时也以其犀利而辛辣的笔触，评判了20世纪下半叶英语文坛代表人物如纳博科夫、厄普代克、V·S·奈保尔等人的作品。他说：“我通常会引用陈词滥调作为批判的样本，也会引用与之相反的清新、有活力、值得回味的文字去赞美。”

在500多页的篇幅里，几乎找不到能体面地挂在他人新书书封上的词句。也就是说，收在这本评论集中的书评没有寒暄和客套，没有阿谀奉承，有的基本上是毒舌和匕首。马丁·艾米斯对陈词滥调发起一波接一波的攻击：评论D·M·托马斯的小说，“在短短一段里我已经数到了五处陈词滥调，这些句子唤起的只有已经枯竭的想象力，托马斯似乎只会在俗套里打滚。”在正面进攻托马斯的同时，艾米斯还抽空带了一脚当年风靡世界的《苏菲的选择》：“简直是陈词滥调堆出来的百科全书。”

马丁·艾米斯在《与陈词滥调一战》的前言中讲述，“文学评论对文学来说并非必要，但文学和评论两者对文明来说都不可或缺。”英国文学批评家迈克尔·伍德认为，批评是试图开启一段对话，对象最好是那些读过一些你曾读过的书的人，当你努力寻求你感兴趣的理由时，他们会明白那种兴趣，因为他们或许已经有同感，以此来开启一段阅读隐喻的寻求过程。

可以说，《与陈词滥调一战》既是一部充满个性和智趣的私人阅读史，也是一份带着睿智的欧美文学指南。马丁·艾米斯让我重温了一个久被遗忘的道理：书评是冒犯的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