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雪松
两年前,曾和友人逛成都的宽窄巷子。据说,这里是成都市三大历史文化保护区之一,是老成都“千年少城”的城市格局和百年原有建筑格局的最后遗存,也是北方胡同文化和建筑风格在南方的“孤本”。
友人娓娓向我述说着它的历史,此地当年曾是满族旗人的居住之所。公元1718年,65岁的康熙帝在平定了准噶尔叛乱后,选留千余兵丁驻守成都,在当年“少城”的基础上修筑了满城,被定为“八旗”军营及其家眷住处,属禁地。清朝没落,满城不再是禁区,百姓可以自由出入。
吸引我的倒不是这段历史,而是位于宽巷子的一个小小的路牌。路牌上醒目大字,赫然写着“往宽巷子”,旁边是一个大大的指示箭头。
由此,我又想起了安徽桐城六尺巷,巧合的是,这件事情也发生在康熙年间。史料记载,文华殿大学士张文瑞居宅旁有隙地,与邻居吴氏相争。家人驰书京城,张文瑞写诗一首:“千里修书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 家人收书羞愧退让三尺,邻家人见张家如此胸怀,亦退让三尺。此事亦传为佳话。
其实,我们的祖先早就将这种礼让融合在建筑上,为了怕行人碰头,很多位于巷子里的房屋的外墙故意建成了凹处。
宽窄巷子也好,六尺巷也罢,作为一个城市文化的新载体,其典故所包含的谦和礼让精神实际上体现出中华传统文化的精神内涵,它的“宽”不是宽在“方寸之间”,而是“宽”在人们的心灵境界与和谐礼让精神上。
少年时,我的乡邻、民间故事家郭庆恩老先生曾在月下给我讲过一个《给孤寺》的故事。
有个叫冯云雯的秀才进京赶考,将自己襁褓中的儿子冯子材寄养在大凌河边的报国寺。后来,冯云雯遇贵人,在义州卫李伯尧将军府做了幕僚,跟李伯尧的女儿结成夫妻。为怕妻子不快,隐瞒了在报国寺托孤一事。冯云雯没想到,自己会落魄。李伯尧贪污军饷案发,冯云雯带妻儿落魄街头。他没想到,33年后,依然是个风雪日,他们鬼使神差地来到了报国寺前。小和尚打开山门将他们迎进,知客僧听到他的难处,让他们在寺中住下,并说明春寺中翻修,方丈无尘知他画得一手好丹青,请他在寺中画壁画。冯云雯一家在报国寺一住二十载。冯云雯虽和无尘一墙之隔,但无尘以闭关为由从未与他见过。冯云雯又将自己的侄儿冯子琦接到报国寺和儿子冯子履一起读书,无尘将二人叫到禅堂,倾心教授,二人考中进士。冯云雯辞世后又过了30年,无尘法师无疾而终。得到无尘法师圆寂的消息,身为高官的冯子履和冯子琦回来奔丧,方知这位89岁的高僧竟是自己的至亲。
无尘法师摒弃了被抛弃的前嫌,一墙之隔虽不相见,其心何其豁达而明亮?漫漫的长夜里,他一定经历了难以平复的伤痛,最终,摒弃了当年的仇怨,终成一代高僧。
说说发生在我身上的一件事。
某晚,师兄周哥打来电话告诉我,学妹小雅不日结婚,通过他邀请我参加她的婚礼。学妹向来和我关系不错,找到心仪的白马王子,我怎不为她高兴?
学妹长相端秀,浑身上下散发着古典之美,我常说她是典型的淑女。毕业的头天晚上,赵姐做东,我们几个人在一起话别。我对学妹说,她的婚礼我一定参加,只要她给我消息,我一准来。
两天后我赶去了举办婚礼的城市,住在了周哥家。想象着久违的热络,一定会让人难忘终生。第二天,我和周哥参加了学妹的婚礼。想象中的亲密场面并没出现,几句简短的客套过后,学妹忙去了。
宴后,赵姐领我们去市郊玩了一天,我们都没接到学妹电话。为参加她的婚礼,我和赵姐都是从数百里外赶来的,学妹明知我们当天没走,为什么连个电话也没有?
回去时,周哥将一篮特产大红枣递给我说:“学妹的婚礼是我让你来的。”我忙说没什么,周哥笑笑说:“兄弟,无论怎么样,你还带回一篮子大红枣呢!”
我的心里涌起一丝暖意,心中的不快很快烟消云散。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我重新认识了周哥。有些事情,换个角度思考一下,或许就能找到不同的心境。
中国人讲究“家和万事兴”,而从“家和”做到“万事兴”,必须有人默默付出和忍让,这里就渗透着宽窄内涵和哲学思辨,以及儒家倡导的道德实践的原则。
《论语·学而》有云:“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就是说,礼的作用,贵在能够和顺。这句话慢慢转化为众所熟知的“和为贵,忍为高”。意思是,按照礼来处理一切事情,就是要人与人之间的各种关系都能够恰到好处,都能够调解适当,使彼此都能融洽。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这句话可以照亮人的心路。其实,人与人、家与家,都要讲究谦和礼让、求同存异,摆出“大格局”,讲究“人间烟火气”。这是一种哲学,也是一种修行,更是一种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