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书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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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马佐夫兄弟》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最后的作品。陀思妥耶夫斯基是如何创作出这部博大深邃的杰作的呢？他在这本最后的集大成之作里，希望向读者传达什么样的信息？《卡拉马佐夫兄弟》又预见了哪些人类的命运？美国学者约瑟夫·弗兰克在他五卷本《陀思妥耶夫斯基》传记的最后一卷《陀思妥耶夫斯基：文学的巅峰，1871-1881》中，以大量的篇幅还原了这部小说诞生的来龙去脉，并以近200页的篇幅，逐章全景式解读了这部影响深远的作品。

海明威曾经说，写出了《卡拉马佐夫兄弟》《罪与罚》《白痴》《群魔》的19世纪俄国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的心理世界就是疯狂与脆弱，恶毒与神圣之间的交织。尼采说得更绝对一点：“他是唯一有教于我的心理学家。”但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曾否认过类似的外界评价：“他们称我为心理学家，这并不符合实际。我只是更高意义上的一个现实主义者，也就是说，我表现了人类灵魂的深邃。”

美国普林斯顿大学和斯坦福大学的荣休教授约瑟夫·弗兰克所作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传记，一共分为五卷，2014年出版第一卷，像美剧一样，一季一季，第五卷《陀思妥耶夫斯基：文学的巅峰，1871-1881》终于出版。煌煌五大卷、近4000页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传记，可以不夸张地说，是文学与思想深邃的幽谷。

陀思妥耶夫斯基在他生命的最后十年中，推出了《少年》《作家日记》及其登峰造极的杰作《卡拉马佐夫兄弟》。《卡拉马佐夫兄弟》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最后的作品。他给友人的信中写道：“我正在完成《卡拉马佐夫兄弟》；所以，我是在完成一部集大成的作品，至少是我看重的作品，因为我投入了大量心血……我一直在全力以赴地紧张写作，充满痛苦和担忧。我艰难地写作时甚至人都病倒了。”

小说《卡拉马佐夫兄弟》源于一桩真实的弑父案，描写老卡拉马佐夫同三个儿子之间的尖锐冲突，以及弑父案件的法庭审判。阅读这本书，读者一开始会觉得这是一个以家庭危机为情节核心，围绕一桩杀父悬案展开的小说，实际上在这个悬案背后有很多关于哲学、社会、宗教的讨论。表面上看这是一桩弑父案，而受害人的几个儿子在某种程度上有串谋之嫌；在深层次上，这是一幕关于人的精神探索的戏剧，讲述了人们灵魂深处的理智与欲望、道德与自我的角斗。作家擅长使用的所有元素最终几乎都汇聚到这部作品里来了，小酒馆的密谈，客厅里的风波，在某一个场合下忽然聚集了许多角色，因为某一事件爆发出各种议论、独白、内心戏……都在这本书里表现得淋漓尽致，处理得也最为成熟。卡拉马佐夫家的二哥伊万在父亲被谋杀后，因为罪恶感而逐渐陷入了谵妄中，他与“魔鬼”的对话也成为《卡拉马佐夫兄弟》中最令人着迷的篇章之一。它证明陀思妥耶夫斯基具有以妙趣横生的方式展示自己最坚定的信念的非凡能力。

在约瑟夫·弗兰克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文学的巅峰，1871-1881》一书中，从多个角度切入了《卡拉马佐夫兄弟》，作者不仅仅聚焦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创作史，还做了非常细致的文本分析。一方面从作家和那个时代出发，讨论这本书、陀思妥耶夫斯基和那个时代俄国方方面面的联系。另一方面，在《卡拉马佐夫兄弟》介绍评析中，逐章地细读，带读者从多个角度了解《卡拉马佐夫兄弟》。在陀思妥耶夫斯基这部传记中，还呈现出非常多的《作家日记》的细节。读者可以了解到《卡拉马佐夫兄弟》戏剧化表现了《作家日记》里的很多观点。《作家日记》是一部非常驳杂的作品，里面有时事评论，有陀思妥耶夫斯基哲学观点的抒发，陀思妥耶夫斯基把这些观点戏剧化，演绎成故事，《作家日记》是《卡拉马佐夫兄弟》写作的重要起源。

约瑟夫·弗兰克说：“我所写的这本书并不是一部传记，或者说，即使它是一部传记，那也只是在某种特定的意义上——因为我不是从生活写到作品，而是绕道走了另一条路。我的目的在于阐释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艺术，这一目的决定了我对细节的选择以及我的视角。”通过这部传记，约瑟夫·弗兰克在写出一部个人成长史的同时，也写出了陀思妥耶夫斯基所处社会的变迁史。通过对陀思妥耶夫斯基作品的评述，作者又将他的文学创作史详尽反映了出来。鲁迅将陀思妥耶夫斯基视为人类灵魂的伟大审问者。回顾他的一生，重读他的作品，足以重新激活19世纪以降的诸多思想资源和回应事关人类命运的大问题。

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其人生的最后几年终于赢得了他一直渴望的普遍认可。传记在讲述陀思妥耶夫斯基与俄国统治集团的特殊关系的同时，还详细描写了陀思妥耶夫斯基与屠格涅夫和列夫·托尔斯泰持续进行的竞争。在去世之前不到一年的1880年6月，陀思妥耶夫斯基现身普希金纪念活动，标志着他的文学生涯及其作为俄罗斯精神代言人的一生达到了顶峰。他在这次活动中发表的关于普希金的著名演说使听众群情振奋，热血沸腾：“我们不是依靠刀兵具有了普世性，而是依靠博爱的力量，依靠我们为人类重新统一成一个大家庭的齐心协力。”这就是成为世界文学遗产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尽管他仍不能做到每时每刻都在体现如此崇高的理想。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一生，是受苦受难的一生。1878年底，陀思妥耶夫斯基开始创作《卡拉马佐夫兄弟》，这一年他的小儿子阿廖沙去世了。于是，他将主人公命名为阿廖沙。根据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写作计划，《卡拉马佐夫兄弟》分为上下两部，上部以“卡拉马佐夫”这个家庭为中心，下部则以阿廖沙的堕落与救赎为中心。可惜的是，命运并没有给陀翁足够的时间完成这部巨著。1881年2月9日晚，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笔不慎掉到了书橱底下。他在搬动书橱找笔的过程中，因用力过猛导致了肺部动脉出血，不幸离世。此时的陀思妥耶夫斯基还未满60周岁，还有《卡拉马佐夫兄弟》这部巨著未完成，还有更为光明的未来没有看到。

天才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是19世纪文坛上耀眼的明星，与托尔斯泰齐名。如果说“托尔斯泰代表了俄罗斯文学的广度，陀思妥耶夫斯基则代表了俄罗斯文学的深度”。托尔斯泰在陀思妥耶夫斯基去世时不无伤感地说：“他的艺术让我艳羡，智慧也同样，而他所从事的心灵事业只会让我高兴。我把他视为我的朋友。一个擎天柱垮塌了，我不知所措，随后心里才明白他对于我有多么珍贵，于是我流泪了，现在依然泪流不止。”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墓碑上刻着：“我实实在在地告诉你们，一粒麦子不落在地里死了，仍旧是一粒；若是死了，就结出许多子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