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登荣

看点

诗言志，这是中国诗歌从诞生起，便一脉相承的传统。作为汉代无名氏留下的诗篇——《古诗十九首》鲜明地体现出这个特点。《岁月忽已晚：古诗十九首里的东汉世情》一书对《古诗十九首》展开抽丝剥茧的梳理，让读者重新回到历史现场，从不同维度去品味诗人笔下的东汉人间百态，感受逝去的千年岁月里的习俗风尚，进而理解东汉无名氏诗人心中澎湃多维的复杂情愫。

《岁月忽已晚：古诗十九首里的东汉世情》（以下简称《岁月忽已晚》）一书由“负书行四方”“愿君令人老”“立身须趁早”“天涯觅知音”四部分组成，通过对古诗十九首的阐释，铺展出一幅东汉社会的风貌长卷。

《岁月忽已晚》作者胡大雷首先对“行行重行行”这首古诗进行了解读。“行行重行行”是一首离别交响曲，叙写了离别思念的整个过程，各个方面，起起伏伏，曲曲折折，别有风味在诗中。接着，作者指出之所以出现这种离别诗的社会现实原因。东汉社会，文人士子们的出路在于外出求学，也称为“游学”。而在春秋时期以前，人的身份有归属性，是不能随意流动的。人口能够自由流动，无疑是一种社会进步的表现。因此，东汉时期，文人士子远走他乡，求学谋生，成为当时的一种社会风尚、一种追求。为了证明诗歌中所反映的东汉社会现实，作者旁征博引，先后引用《汉乐府》《史记》《后汉书》等诗文所呈现的东汉世情加以佐证。作者说，东汉实行养士政策，在首都建立太学，并且下诏命令有地位的人，都要把子孙送到首都来学习； 同时，京师还开办了大量私学，由名儒授课传道，正是多种因素的叠加，导致大量读书人纷纷离开家乡故土，云集京师，负书游学。如此的现实，自然也就有了儿子辞别双亲、丈夫离开妻子的场景上演。于是，也涌现出不少妻子鼓励丈夫远行游学的故事千古流传。最后作者强调，“行行重行行”一诗，仅仅是以思妇的视角与口吻进行的，诗作遵循了“温柔敦厚”的诗教传统，故而情绪展示得并不那么强烈而极端。到了东汉末期，战火纷飞，社会动荡，文人士子往往在远行游学期间，就可能因战乱而客死他乡，再无归期。文人将这样的现实化为一首首诗歌记录下来，以表达自己哀怨、悲怆、无奈的复杂心情。

许多文人士子远行游学以后，视野开阔了，他们从此不再愿意返回偏僻落后的故乡，而是留在了繁华的都市，通过拜谒达官贵人，进入他们的视线，融入他们的圈子，实现人生的转变。胡大雷通过对“青青陵上柏”这首诗的剖析，来证明这一点。诗作的首四句，以山中景象作为对比，慨叹天地之间的人生。接着，诗作者写自己看到的城市景象：“长衢罗夹巷，王侯多第宅。两宫遥相望，双阙百余尺”。 所以，诗作者最后也就随波逐流“极宴娱心意”。当然，在享受纸醉金迷生活的同时，也生出了“戚戚何所迫”的愁绪！

在东汉时期，文人士子们除了游学求官，向往都市之外，还十分流行宴饮之风。作者以“今日良宴会”为例加以佐证。作者说，东汉的宴饮聚会，是社交与饮食结合的一种形式。人们通过宴会，不仅获得包含艺术碰撞的享受，而且可以增进人际间的交往。透过“今日良宴会”这首诗可以看到，宴会上有弹曲唱歌、诗歌创作、高谈阔论等诸多环节。正是因为这样的生活，所以，诗人才在诗中表达出这样的感受：参加一场“良宴”，就像做神仙那般惬意，那般畅快。

《岁月忽已晚》一书在对《古诗十九首》的解读中，还让读者清晰地看到，东汉文人士子的处世哲学与人生态度。在作者看来，《古诗十九首》的诗章中，有对东汉社会生活的还原，更多的则是表达了诗人本身的人生观、价值观。作者以“回车驾言迈”为例，进行了阐释。作者说，诗人从坐在车上的一路所见写起。他环顾四周，辽阔茫茫，百草摇曳飘零。诗人从草由盛到衰的过程想到，万物从盛到衰，都有时间的限制，人的生命更是如此。看来，人的生命长度是相当有限的。那么，人就应该做到“立身”要“早”，力求人生之“盛”能够长一些、久一些。这种追求上进的观念，无疑是具有正能量的。在《古诗十九首》中，还有许多诗句，表达出诗人对生命强烈的留恋，对人生价值的认真思考。诸如“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人生非金石，岂能长寿考”“四时更变化，岁暮一何速”等等。

《岁月忽已晚》一书除了对《古诗十九首》的思想性进行条分缕析之外，还对《古诗十九首》的艺术特质进行了探讨。作者认为，东汉无名氏诗人留下的《古诗十九首》，既有对《诗经》艺术特点的传承，又有自己的独特创造，具有鲜明的时代印迹。

首先，胡大雷认为，《古诗十九首》在叠字的运用上，有着自己独特的审美情趣，对增强作品的抒情性，产生了极好的推手作用。胡大雷以“青青河畔草”“迢迢牵牛星”为例加以解析。在“青青河畔草”一诗中，使用了“青青、郁郁、盈盈、皎皎、娥娥、纤纤”六组叠字，在“迢迢牵牛星”一诗中，也使用了“迢迢、皎皎、纤纤、札札、盈盈、脉脉”六组叠字，反复、重复地使用同一个词，不仅仅让诗歌朗朗上口，更重要的是强化了诗歌的抒情效果。其次，《古诗十九首》还将古代神话故事引入诗中，让神话文学化。如“迢迢牵牛星”一诗，作者将神话传说“牛郎织女”的故事大胆地化用在此诗中，用以表达男女之间爱情的幽怨：有隔离，也有相会。神话故事的穿插，增强了诗歌的可读性和吸引力。

在《古诗十九首》中，我们还能看到比兴、隐喻、意象等诸多中国古诗创作艺术手法的巧妙使用，使诗歌不仅观照世情，还具有打动心灵的力量，散发出经久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