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修峰

1919年，杜尚在《蒙娜丽莎》的图片上描上两撇山羊胡，带胡子的蒙娜丽莎一经发表后引发争议。37年后他的学生理查德·汉密尔顿创作一幅名为《究竟是什么使今日家庭如此不同、如此吸引人呢？》的画作。作品中所有形象均来自随处可见的二手视觉资料：有从杂志上剪下来的健美先生，手里拿着像网球拍般巨大的棒棒糖；有边框的通俗漫画《青春浪漫》挂在墙壁上；桌上有一块火腿；还有电视机、吸尘器、台灯等现代家庭必需品；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外边街道上的巨大电影广告。此画一出，汉密尔顿荣登波普创始人。那根棒棒糖上POP字母成为流行艺术波普的象征符号。然而，杜尚和汉密尔顿的作品看起来却令人费解，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呢？他们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呢？我们又该怎么看如何看这样的作品呢？

也许我们可以从《图像：从文艺复兴到社交媒体》（以下简称《图像》）一书中找到答案。全书分六个章节，分别从空间、形、感知、机制、拓扑结构、构图媒介几个方面展开论述。意大利人里尔卡多·法尔奇内利采用了完全不同于以往艺术理论书籍的范式。语言风格是轻盈、精准，绘画、摄影、电影等传统艺术形式、数字媒体艺术、虚拟现实等新兴的影像都有涉猎。500幅图片可以更直观地帮助读者理解文章内容，妥妥地有图有真相。

法尔奇内利把图像学理论与实际应用巧妙结合，探讨图像背后的文化和社会背景。对社交媒体时代的图像文化进行了前瞻性的探讨，并对数字时代的图像流通、传播等问题提出了有见地的见解。“我们不会去解释图像的含义，而是去探寻它们的运行机制。”他说。虽然本书副标题“从文艺复兴到社交媒体”，法尔奇内利显然没有老老实实以时间轴展开，而是打破时空秩序将经典与流行杂糅。这种将传统艺术和当代社交媒体相结合的独特视角，使读者更好地理解图像在不同历史时期的演变，并思考未来图像对社会和文化的影响。

如今透视是一个人尽皆知的概念，其实它的历史并不长，源于15世纪初。透视利用几何学原理在二维表面营造三维效果，模拟人眼见到的景物。这一追求逼真的视觉发明没过多久就成了思考图像的唯一方式。人们觉得这种方式更加科学、更加自然。“透视”画法毫无疑问是一次视觉革命，奠定了现代人观看图像的基础。在此基础上发展出来的摄影术，则成了我们脑海中的图像标准，以至于绝大部分人看图像时，几乎不假思索地以“像不像”为标准。法尔奇内利用一个个鲜活实例证明，透视从绘画技法升华并对社会观念和文化变革的影响，为后续的视觉艺术发展打下了坚实的理论基础。

《图像》一书中还有许多有趣的例子，有些源自法尔奇内利的亲身感受。在谈及“面孔的尺寸”的章节中，他年少时常听祖父母赞叹葛丽泰·嘉宝的美貌，颇不以为然，因为他在电视上看到的嘉宝面目平平无奇。直到有一天，他在大银幕上看到了葛丽泰·嘉宝，才恍然大悟，这才是祖父母看到的嘉宝。银幕巨大的尺寸让嘉宝面容焕发出无穷的魅力，既道出图像尺寸和审美感受的关系，又不言自明地表现出图像在现代世界拥有双重生命的事实，它们以具体形态存在，同时通过大众媒体传播。

随着数字技术的发展，越来越多的艺术家开始使用数字绘画工具来创作图像。不仅改变了艺术家的创作方式，还进一步拓宽了艺术创作的可能性。回头再看看杜尚和汉密尔顿那通折腾，我们就会明白，事实上他们借助图像，将自己的创作与原作产生了意义上的割裂，但在图像上却又保持这种内在的联系，进而也赋予作品以另一种深意。大师的创作拓宽了我们对图像的认知和欣赏范围，不仅影响着我们对图像的理解，也影响着众多艺术品的未来。

《图像》这本书的最后一章讲得是如何通过收集图像构建属于自己的天地。提到的瓦尔堡、马尔罗等人都很有助于我们去理解如何在社交媒体上呈现自己。生活在新媒体的当下，经典影视、广告、画作、海报，成为刻在大众基因里的视觉文化元素。这是一个制造图像、获取图像无比容易的年代。图像为我们打开一扇窗户，让我们领略艺术的美好，借由艺术启发更好地体会理解身处的世界，更重要的是，还创造出另一个丰盈的精神世界，一个诗意的栖居之所。

法尔奇内利为我们提供了一场跨越时代的视觉之旅，引导我们深入思考图像在文化传播中的演变和可能性。它不仅为我们提供丰富的图像学知识，还展示了图像在历史发展中的重要作用。无论是对图像学感兴趣的读者，还是对历史和文化有研究的专业人士，都可以从这本书中获得有价值的启示和收获。读完本书，如果对相关研究感兴趣，阿恩海姆的《艺术与视知觉》和约翰伯格的《观看之道》也是不错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