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逢霖
纵观历史的长河,微虫们在人类的世界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呢?是如同王又朴所斥,微虫乃由“废气”所生,不足为道,还是如同叶子奇所言,“蚤虱至微也,天地生之以食人”,属于大自然生物链的一环?王宏超的这本《人间小虫·虱子、蚊子与萤火虫》(以下简称《人间小虫》)集百家之言,为读者架构出一部贯穿古今中外的微虫图谱,充满着无限的意趣,也引发了人们由观物到观己的哲思。
古人的生活并不总是风花雪月,也并不是时刻都在吟诗作赋、焚香抚琴。他们时常饱受小虫侵扰之苦,于是便有了《庄子·天运》中的“蚊虻噆肤,则通昔不寐矣”,有了曹孟德的“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蒿里行》),也有了梅尧臣的“而今稍喧来聒人,向后更暖奈尔觜”(《二月雨后有蚊蚋》)。
《人间小虫》引经据典地列举了古人花样繁多的驱虫方式。例如,紫萍焚香可驱蚊,藜芦揉发可除虱。谢肇淛在《五杂俎》中写道:“以桃叶煎汤浇之,蚤尽死。”张岱在《夜航船》里提到“荆叶辟蚊,台葱辟蝇”。除了草本驱虫法,水银、砒霜皆可除虫,甚至在驱蚊焚香时,为了节约成本,有时古人还会用到鳗、鳝、鲨等鱼骨。清代阮葵生在《茶余闲话》中更是记录了“驼烟杀蚊,犀火照怪”的逸事。更有甚者,在古代,轻罗小扇除了用来扑流萤及作为《桃花扇》中的“定情信物”,其另一用途则是驱赶蚊蝇。陆游《熏蚊效宛陵先生体》诗云:“泽国故多蚊,乘夜吁可怪。举扇不能却,燔艾取一快。”这些文字,不仅彰显了古人的生活智慧,同时也为读者勾勒出一幅古代民间风物图景。
在古人与微虫博弈,以及反复审视微虫的漫长过程中,小虫们也逐渐衍生出了新的文化含义。
“捉虱子”衍化成了魏晋风骨与文人气度的代言。东晋时期的王猛,在会见友人时,不拘小节地“扪虱而言,旁若无人”。“扪虱”一时竟成美谈。同样,在《世说新语·雅量》中,顾和一边捉虱,一边从容对答来者问话的典故,也使捉虱变得文雅、有风度起来。“扪虱”既成了象征文人身份的雅致符号,又化身为彰显文人率直清俊、通达脱俗这一名士风范的象征,衍生出了独特的文化意象。
除了虱子与蚊子,萤火虫在古人的诗歌中也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这一闪烁着淡淡光晕的小虫,陪伴无数寒门学子度过了一个个苦读的漫漫夏夜,留下“囊萤夜读”的典故。王维有诗云:“晓凌飞鹊镜,宵映聚萤书”(《赋得清如玉壶冰》)。崔泰之也写下了“飞萤玩书籍,白凤吐文章”(《同光禄弟冬日述怀》)的诗句。被装在薄纱中的流萤不仅可以用作学人们苦读的“烛火”,还可以作为西班牙女子们的独特发饰以及捕鱼的照明工具。它的光芒照亮了漆黑的夜晚,为黑夜叙事增添了别样的意趣。
在万籁俱寂的夏夜,手执凉扇,翻开这一本小书,古今如此令人爱恨交加的小虫们便跃然眼前,唤起都市人别样的乡愁。夜风习习,在月光与星光的交映下,小虫也就这样翩跹着、跃动着,带着灵动的诗意,静悄悄地入人清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