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包罗万象的时间之河

辽宁日报 2023年08月28日

胡书明

博尔赫斯说:“时间是构成我的实体。时间是带我涌涌向前的河流,但我就是河流。”神经科学家奥利弗・萨克斯带领读者在《意识的河流》一书中溯源而上,探索心智的起源。如博尔赫斯所说,我们的运动、我们的行动在时间中延伸,一如我们的感知、思想,还有意识的内容。我们寓居于时间之中,我们组织时间,我们也是时间的造物。《意识的河流》一书的名字就由此而来。

奥利弗・萨克斯是一位经验丰富的神经医学专家,收集过多种神经系统异常案例。他也是具有哲学与文学气质的科学家,《纽约时报》称他为“医学界的桂冠诗人”。他既关心物质也关心心灵,从不将二者区分开来,而是向学科的边界敞开思维,在科学、文学和艺术等范畴之间游刃有余。

《意识的河流》是奥利弗・萨克斯临终前的随笔集,探讨了演化、植物学、化学、医学、神经科学和艺术,还有关于速度和时间感知、记忆和创造性的研究与沉思。这些文章反映出了他敏锐的洞察力和深切的同情心。通过这本《意识的河流》,读者可以开启另一种看待神经系统的视角,体会更为人性化的医学关怀。医学是一场穿越。穿越生命,穿越生活,同时穿越命运。奥利弗・萨克斯以医学视角去穿越生命的各个阶段,从文学角度去展现生命的波澜。

奥利弗・萨克斯对客观世界的科学问题和观念充满好奇,也对人类经验的特异性饱含深情。当固守单一学科无法令人满意地解释现象时,他会向创造性敞开思维。他在科学、文学和艺术等范畴之间穿梭不是为了彰显博学,而是只有这样融会贯通,才能让他真正通向对人、对整个生命世界的理解。

奥利弗・萨克斯于2015年8月离世,本书的篇目大纲由他亲自选定,彼时谁都不知道他的生命已只剩下区区两周时间。这个蓬勃运转到生命终点的大脑和深情脉动到最后一刻的心灵,在本书中召唤出对他启发至深的三个人物:达尔文、威廉・詹姆斯与弗洛伊德。他如达尔文一样敏锐观察自然与人间的万物万事,细致记录,随时准备投入任何一条推论的激流;他也受到威廉・詹姆斯的感召,始终对构成我们的时空保持关注;他浸润在多学科中的创造性心灵十分灵动,和弗洛伊德一样,看得到人类行为的神秘之处。

奥利弗・萨克斯于1933年出生于英国伦敦的一个医学世家,他的母亲是一名外科医生,他的父亲是一名全科医生。在家庭的影响下,萨克斯投身于医学,他是英国皇家内科医师学会会员,曾任纽约大学医学院的神经科学教授。萨克斯在他漫长的临床生涯中仔细收集了多种神经系统异常案例,他用纪实文学的形式,充满人文关怀的笔触,将脑神经病人的临床案例,写成一个个深刻感人的故事。萨克斯著有《错把妻子当帽子》《脑袋里装了2000出歌剧的人》《火星上的人类学家》《苏醒》等书籍。相对于保守的医学写作而言,萨克斯笔下从来都是一个个鲜活的人物,而不是神经科学病例数据,故而他被誉为难得一见的“神经文学家”,被《纽约时报》誉为“医学界的桂冠诗人”。可以说,他赋予了神经科学以人文气息。

《意识的河流》一书的篇目可谓绝妙,10篇随笔交叉纵横,一切都指向了创造性——科学发展的活水源头。对自然好奇了一辈子的萨克斯从幼时起对达尔文就有极大的关注,并不止于《物种起源》,他更关注达尔文在一切的开始,在科学的幽微之处,达尔文如何通过运用他极强的好奇心与观察力拷问兰花,并提出生物演化的假设。萨克斯在《达尔文与花的秘密》中谈及:“知道自己生物学意义上的独一无二,知道自己的远古传承,知道我和其他所有生命形式的亲缘关系,这令我满怀欣喜。这种体认让我扎根,让我感觉自然世界是我的家园,让我怀有一份生物学上的意义感,无关我在文化世界、人类世界里扮演何种角色。尽管动物的生活比植物的复杂得多,人类的生活又比动物的复杂得多,我还是将这种生物学的意义感回溯到达尔文顿悟花的意义,回溯到我在伦敦的花园里自行摸索的原理。”

奥利弗・萨克斯擅长调查与诊治神经失调症,对意识的痴迷则是他企图解开的最大谜团。而他对人类心智的好奇,对记忆、速度与知觉等独立谜题的探究也可以是解开意识之谜的一种探索。他在临床治疗上的贡献之一即是使用左旋多巴治疗行动冻结的患者。在本书第二篇《速度》之中有提到,包括对20世纪初高发的嗜睡性脑炎等病症的叙述。电影《小丑》主角亚瑟患有图雷特综合征,这种神经症导致意识的流动速度发生改变,这种意识的特殊性,混杂了经验和时间的印记。

针对意识的谜团,古往今来有许多哲人提出过自己的见解,柏格森将意识类比为电影机制,威廉·詹姆斯认为西洋镜(连续影像)可以隐喻有意识的大脑。这也奠定了从威廉·詹姆斯时代以来,人们普遍认同的连续性意识。奥利弗・萨克斯描述的是时刻变动的意识,其中的每一个感知,每一个场景,都是我们自己塑造的。关于意识如何连续存在,萨克斯也解释道:“它不仅仅是感知时刻,单纯的生理性时刻——尽管这些是一切的根底——还是本质上个性化的时刻,构成了我们的存在本身。”“时时刻刻的集合”构成了我们的全部,它们涌涌融入彼此,一如博尔赫斯的河流。我们细小的神经元中闪烁着微弱的火光,一次次的累积铸造成我们的意识、属于我们自身的世界。在这种形态中铸就的时刻都饱含着我们的爱恨,成为我们理解世界、理解生命的基石。

2015年,奥利弗・萨克斯在《纽约时报》上刊发文章《我这一生》,他写道:“最重要的是,能够在这个美丽的星球上成为一具富有感情的生命体,成为一种能够思考的动物,于我,这本身就是巨大的荣幸和冒险之旅。”同年8月,萨克斯病逝于纽约。萨克斯诚如他自己所言,保持着孩童般求索的激情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