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华筠

■提示

今年是范用先生诞辰一百周年，他是我国影响力颇为深远的出版家。他的一生，是为书籍的一生。《范用：为书籍的一生》一书即以“书”为线索，呈现范用一生的出版风貌：从上世纪三四十年代腥风血雨中的读书、做出版，到新时代大潮中的编书、出书、设计书，再到晚年的写书、推广书，凡七十余年，历经坎坷，唯文化坚守不变。

为书籍的快乐一生

范用曾在《我这个人》中写道：“我的历史，说起来很简单。我出生在一个小商人家庭，独生子，14岁以前娇生惯养，15岁离家自食其力，16岁参加中国共产党，一辈子做出版工作，64岁退休。”回顾一生，范用说是“为书籍的快乐时光”。

上世纪60年代初，范用出版了俄罗斯出版家绥青的传记，并给这本书取名“为书籍的一生”。这几个字，也同样是范用自我人生的写照。这个镇江长大的男孩，从小就在家对门的印刷铺子里玩，识得字后就往书店跑。范用在年少时遇到几位很好的老师，引导他读书与思考。15岁时成了出版社的一名练习生，他是真正热爱书籍才投身出版这一行的。从此，他便终生和书生活在一起，为一本又一本好书的出版和传播竭尽心智。

《范用：为书籍的一生》一书中披露了《读书》《新华文摘》等重要刊物的创办历程，《西行漫记》《傅雷家书》《干校六记》《随想录》等经典图书的诞生始末，也叙写了范用与李公朴、陈白尘、田家英、启功、王世襄、罗孚、丁聪等师友的交往故事。“书多、酒多、朋友多”，范用行事为人每每见出人情之美、人文之光。

1937年冬天，范用一个人逃难到汉口，进了读书生活出版社，这是个有书读，而且让你读书，允许你读各种书的地方，范用说“极大地满足了我的读书欲望，胃口大开。从这一点讲，是我看上了这个出版社，愿意吃这碗饭。”除了在出版社看书，范用每天还到一些书店看书。“我成了‘书店巡阅使’。”在《买书结缘》中，范用写道：“买书，说确切一点，是看书，到书店看书。”“到书店看书，我特别当心，决不把书弄脏弄皱。放学以后先把手洗干净，再到书店看书。看到哪一页，也不折个角，记住页码，明天接着看。”

范用一生与书为伴，他曾这样表达他的读书观：“书没有绝对好或绝对坏的。好书坏书，看了以后得自己判断。人能够思考，要相信自己有判断能力。这种判断能力，要靠读书养成，读得多了，有了比较，渐渐就会有判断的能力。”

也是因着对书共同的热爱，《范用：为书籍的一生》的作者汪家明与范用成为忘年之交，同岑往来十余年，对范用了解很深。为了写这部传记，作者查阅了人民出版社和三联书店所存与范用有关的书稿档案，收集了大量详细具体的史料；同时参考了许多友人的缅怀文章，都是当事人最可信的实录；此前在编辑范用收藏的1800多封书信（已出版四卷本《范用存牍》）时，更是见到许多珍贵的资料。于是，在作者温文而扎实的书写中，历史的复杂面如实地铺展开来，范用先生的一生也自然地显现在读者面前。

竭尽心智的出版家

从1978年到1986年，这八年，是范用作为出版家、编辑家最为辉煌的时期。《范用：为书籍的一生》书中对这一时期书人书事的记叙也让我们看到，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范用是如何主动热情地帮助老一辈文化人，让他们绽放出自己的文化生命。

1980年，杨绛先生曾为《干校六记》出版事给范用写信，行文中透出急切之情。范用很重视这部书稿，认为这类作品是当事者的实录，也可看作“历史的侧记”。范用费尽心思，促成了此书在香港和内地的出版，并在此后推出了一系列“实录”作品，包括杨绛《将饮茶》、巴金《雪泥集》、沙汀《睢水十年》等。此外，以《夏衍杂文随笔集》起始的“杂文丛书”，以唐弢《晦庵书话》起始的“书话书”系列，以朱自清《经典常谈》为代表的老版书重印，乃至《寥寥集》《随想录》的出版等等，都是那段时期范用以极大的热忱与使命感不断“寻找”的结果。可以说，范用把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夏衍、巴金、叶圣陶、陈白尘等一大批文化人的事业和他们在新时期的文化事业连接了起来。

除了帮助文化大家把书稿出版之外，范用还竭尽所能，做出一本本“美”的书。他讲究用纸，讲究装帧设计。常人无法想象范用拿到一本里外都美的好书时的快乐心情，恨不得晚上睡觉也搂着。例如书中写道，对于巴金先生历时八年所作《随想录》一书，范用可说是精益求精。他亲自设计内文版式和封面，对图版、插页等编排方案也是考虑得具体而细致。巴金收到样书后十分激动，连称“真是第一流的纸张，第一流的装帧！是你们用辉煌的灯火把我这部多灾多难的小著引进‘文明’书市的。”

范用设计的书，讲究内容和形式的融洽，讲究书卷气，讲究朴素高雅。他说，“不看书稿，是设计不好封面的。”“书籍要整体设计，不仅封面，包括护封、扉页、书脊、底封，乃至版式、标题、尾花，都要通盘考虑。”这两句话，大致概括了范用的设计理念。从1938年进入读书生活出版社起，范用就开始设计图书，直到晚年，成为真正继承并发展了鲁迅时代装帧设计风格的书装艺术家，他影响了三联书店几十年来的设计风格，也影响了中国书籍设计界。

范用对书的理解，他的编辑理念至今依然“润物细无声”地影响着中国读书人和出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