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卉
意大利学者计算,如果我们每4天读1本书,要读完1.6万部经典作品,就得花上6.5万天,也就是大约180年。据不完全统计,全球平均每天新出版36.7万本书,目前已经累计有2.4亿多部书。如果想把这些书都读完,按照一个人可以读70年书来算,每天要读上1万多本才能勉强读完。显然,书的数量早已超过了我们一生能抵达的阅读极限。
看来“把书读完”无异于痴人说梦,但是有一位老先生却说:书读完了。这位老先生就是我国著名的文学家、翻译家、印度文化研究专家金克木。上世纪30年代,他与季羡林、陈玉龙并称“北大三支笔”。金克木精通印度语、英语、法语、德语等多种语言,更有趣的是他与“读书”这件事之间产生了种种奇妙逸事。从一开始振聋发聩的《书读完了》到提出“读书·读人·读物”这样更深邃的读书境界,我们感受到一位“书痴”的通达智慧。
金克木说:读书好比游览。所读的是本文,或说文本,这以外的都是导游的话。导游是必要的,但游览还得靠自己。读书也得靠自己亲自和对方打交道,也就是与书对话。金克木的读书与治学自有独到幽微之处,若想探求他的读书之道,得片羽易,而欲窥其全面则难。
《书读完了》一书编者是作家黄德海,他爬梳剔抉,从金克木生前约30部著作中精选出有关读书治学的文章50余篇,分“书读完了”“福尔摩斯与读书得间”“读书·读人·读物”三辑,从中或可一窥大家学人的读书之堂奥。
关于“书读完了”有这样一段逸事:陈寅恪幼年时去见历史学家夏曾佑,夏老对他说:“你能读外国书,很好;我只能读中国书,都读完了,没的读了。” 嗜好猜谜的金克木琢磨出这话的深意:“只就书籍而言,总有些书是绝大部分的书的基础,离了这些书,其他书就无所依附,因为书籍和文化一样总是累积起来的。因此,我想,有些不依附其他而为其他所依附的书,应当是少不了的必读书,或者说是必备的知识基础。”
金克木先生认为找到了书籍之间的关系,就相当于找到了阅读的密码本,读书也不至于隔靴搔痒了。金克木按照中外两类,陆续开出了必读书单:就中国古书而言,包括《易》《诗》《书》《春秋左传》《礼记》《论语》《孟子》《荀子》《老子》《庄子》等数种。就外国书而言,包括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笛卡尔、狄德罗、培根、贝克莱、康德、黑格尔、荷马、但丁、塞万提斯、莎士比亚、歌德、巴尔扎克、托尔斯泰、高尔基等人的著作。金克木提示了一个进入书的世界的方便法门。
在金克木看来,单单读通了书还不行,“物是书,符号也是书,人也是书,有字的和无字的也都是书”,因此需要读书、读人、读物。读书就是读人,读人就是读物,反过来,读物也是读人,读人也是读书,这才算把书读通了。
钱钟书力倡“东海西海,心理攸同;南学北学,道术未裂”,也是意在要人能“通”。钱先生读书之广博是惊人的,杨绛先生说:“他只是好读书,肯下功夫,不仅读,还做笔记;不仅读一遍两遍,还会读三遍四遍,笔记上不断地添补。”王水照先生曾谈到钱钟书读《柳宗元集》的笔记:“我第一次看到时十分吃惊,因为钱先生的手迹一般来说还是比较清楚的,虽常用草书,但基本规范,可是这一部分的字却写得歪歪扭扭,多在行格以外,猛看起来连小学生的字都不如。怎么钱先生的笔迹会这么乱七八糟呢?后来在书影下看到杨先生识语,这一册应当是在1974年至1975年间写的笔记,钱先生当时在重病未愈时,便开始做读书笔记了,这种勤奋,这种毅力,是十分罕见的。”
钱钟书去世后,杨绛将家中大量的读书笔记进行了分类整理,这就是《钱钟书手稿集》的《容安馆札记》《中文笔记》和《外文笔记》。这些珍贵的私人读书笔记自2003年由商务印书馆陆续影印出版以来,遂成为公共学术资源。其中,《容安馆札记》的内容最为广博,从博雅精深的传统经典,到通俗易懂的小说院本,中外古今,几乎无所不包。
关于钱钟书所作笔记,我们看看数据就明白了先生留下的是什么:《钱钟书手稿集》分为三类:一类是《容安馆札记》三卷,2003年面世;一类是《中文笔记》20卷,2011年面世;一类是《外文笔记》,共6辑,48册,于2014年至2015年渐次出版,原外文笔记本共有178册,3.4万多页。
《钱钟书的学术人生》的作者王水照与钱钟书相知相交38年,对钱钟书的学术、生活有较为深入的了解。书中涉及钱钟书的曲折生平、为人处世、学术研究,呈现一代学术宗师有生命温度的学问世界。在王水照眼中,“钱先生的人生本来就是有学术的人生,他的学术又与生命息息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