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平
“都是一家人,能帮一把就帮一把。”母亲还是这样说。
李文佳已不知多少次劝母亲进城了。不敢说母亲进城跟着她就能享多大的福,但肯定比跟着乡下的弟弟生活要好。弟弟两口子靠种田过日子,还带两个娃,一直紧紧巴巴的。母亲在弟弟家就是一个劳力,养猪喂鸡、种麦收稻……一年四季没闲过。
“妈就是不进城,偏要跟你们过。”李文佳在电话里对弟弟说。
弟弟说:“我们也劝过她,可劝不动。”
李文佳不明白母亲为什么如此固执。唯一解释得通的理由就是,在母亲心里,儿女有别。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儿子才是她的根儿。跟着儿子,再苦再累心也甘。
“妈!您都快七十了,该过几天清闲日子了。”李文佳又劝。
“我清闲了,你弟弟一家咋办?”母亲说。
李文佳有些哭笑不得,说:“离了您,人家就不过日子了?”
母亲脸一板,说:“都是一家人,能帮一把就帮一把。”这话,母亲说得最多。
李文佳只好每个月给母亲一些钱。
都说,一辈不管两辈事。可母亲偏要管,有时候还管得有些出格。那次母亲给李文佳打电话,说弟弟想承包一个鱼塘,让她支持两万元。李文佳明白,“支持”就是不还了。两万元不是个小数目,可想到是母亲出面开口,李文佳和丈夫商量后,第二天就打了钱。
潜意识里,李文佳觉得这是个不好的开头。谁知道以后还会有什么事呢?果然,第二年秋天,母亲又打电话向李文佳要钱,说弟弟想承包一片果园,让她支持一万五。
又是“支持”,不会还的。
这次,李文佳没那么干脆了,说:“妈,我们都是靠死工资吃饭的,手头也不宽裕。”
母亲说:“再咋你们每个月加起来也有一万多块,就拿不出那点钱?”
李文佳和丈夫商量后,又打了一万五。
但心里有了疙瘩,李文佳一家回老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心里对母亲的怨气也越来越大。他们就那点死工资,要还房贷,要供儿子读书,还有杂七杂八的开销,母亲咋就一点都不体谅呢?
可母亲心里似乎只想着弟弟。三年后,母亲又打电话来要钱,说弟弟想开一家餐馆,差3万元。母亲说:“你们帮一下吧。”
这次,李文佳再也忍不住了,大声说:“妈,弟弟一缺钱您就找我们,您把我们当银行了呀?”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过了许久,电话里才传来母亲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重:“文佳啊!妈一直没告诉你,我们都亏欠文良呀……”
李文佳心里“咯噔”一下。
母亲告诉文佳,当年,弟弟文良是考上了一所重点大学的。那时候她正读大三,为了供她读书,弟弟放弃了读大学,出去打工了……
“都怪你爸走得早,妈又没本事,不然,文良也不会……”母亲的声音有些哽咽。
李文佳心里骂了八百遍“混账”。骂自己。
李文佳一家回老家的次数多了起来。每次回去,都发现母亲没闲着,在果园拔草、在鱼塘投饵料、在菜地侍弄……弟弟一家的日子也越来越好。那次回去,弟弟告诉文佳,鱼塘、果园和餐馆,加起来一年能挣20多万。李文佳很高兴地说:“收入比我们多哩。”弟弟弟媳都笑了,弟弟说:“要不是姐姐姐夫帮忙,哪有我们的今天?”
一年年过去了。
转眼文佳的儿子大学毕业了,在城里找了份不错的工作,还有了女朋友。一家人都高兴,弟弟文良专门在酒店订了一桌,一大家子聚在一起。
酒过三巡,弟弟突然说有重要的事情宣布。他拿出一把钥匙,说:“姐,当年有你和姐夫的帮助,才有我们的今天。你们支持的钱我就不还了,还钱,姐弟情分就淡了。”顿了一下,他又说:“建辉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了,我们给建辉买了一套房子,在‘桂花苑’,90平方米。”说着,把钥匙递到李文佳手里。
“文良!这……我们不能要。”李文佳愣了片刻说。
“咋不能要?”弟弟说,“姐姐、姐夫!我们是一家人呀。”
李文佳还想说什么,没说出来。她看看手里的钥匙,又看看大家,眼眶突然湿了。“桂花苑”的房子,90平方米至少要70多万元,他们自己咋也买不起。
已经白发苍苍的老母亲一直笑眯眯地看着大家。似乎在说,都是一家人,能帮就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