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明辉

三月赋

缓慢且美好

这信手拈来的词语

大体有：暖风，嶙峋河床，麻雀乱飞

春深已达三尺，我深陷其中

偶有轻雪散落，有薄霜铺陈

有人垂钓，也有人

在地砖上，一遍遍写自己的名字

还可以，一个人喃喃自语

删除一些旧人、旧事

放下与摔碎，都殊途同归

三月浩瀚，万物低垂

谁在等待

这复苏的季节和街市

犹如晃动我的肩头、背影和眼眶

在身体内养一个春天

在我的身体内

养一个涌动的春天

养一树桃花、暖阳和鸟鸣

像第一个踏青人

我满含泪水，招摇穿行

每一扇窗，都结满了新鲜的叶子

每一个水洼，都盛满了星星

比这个春天，更打动我的

是孤独的暮色，是一个失眠的人

你信不信，春天都会回来

花蕊绽开，像我体内多年的钟声

把所有的美好，据为己有

包括轻盈的细雨，也包括轻盈的你

待春风

还要再熬几天，春风才会

吹过地工路、唐家路和高峪山

街角最后的残雪，才会融化

春天才会真的来

楼下那几棵白杨树、银杏树泛着青色

树梢的几只麻雀，也泛着光

春风摇曳，正淹没着我的阳台和酒杯

我甚至听到了，夹竹桃、杏花

落满我床前的声音

其实，我最爱的还是这迟来的春天

还是这踮起脚尖的春天

料峭轻抚，水波倾城

让我顺便看看春风

也让春风看看我

午后之诗

有残雪消融

有风，有钟表咔咔走动

有午后，有酒，有未曾谋面的故人

树枝横斜，春光乍泄

有桃花破门而入，有少年在等听风

一场雨夹雪，在屋脊上哭得不明不白

一株老树，欲拦下被大风追赶的人

有老妇走过窗前

佝偻、蹒跚，越看越像我逝去的母亲

早春十二行

萌动与消逝，残雪与融化

这早春，是从哪一天开始划分的

无人知，也无须人知

该发芽的发芽、该返青的返青

这些积年的亏欠

需要我加倍偿还，不负珍重

有叶子从树梢跑下来

有更多的光、河流也跑下来

是我喜欢的样子，细碎、缓慢、纷呈

她的美如此锋利，令人猝不及防

这躁动的早春，多像少年时

我飞扬的口哨、短发和无忧的脸庞

浩荡的早春

呼号的大风，又吹了一夜

干枝，枯叶，电线上灰褐色的麻雀

还是老样子

浩荡的早春，有草木苏醒、翻身

有微寒，有星辰高悬

映在河面上，像一盏盏点亮的灯

雪水继续融化，成溪流、水洼

树丛间寂静的灰尘

有我无法触及的不安和躁动

春潮暗涌，高过我的脚踝

高过地工路疾驰的车流和引擎

也高过了我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