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秀丽

母亲来电话说，明天坐早车来我家，拿的东西多，让我接站。

我带着央求的语气说，人来就好，您可别再带着大包小裹的。

母亲答应着，临放下电话时，又嘱咐了一句：千万别忘了接我！

客车在距我家不远的地方路过，车还没来，我靠在一棵树上等着。初春的风还有些寒凉，我紧了紧大衣，心里未免有些抱怨：怎么告诉也是白扯，母亲肯定又像是“闯关东”。

母亲每次往返，都是带着大包小裹。她带回去的，除了我给她买的吃的用的东西，大多是我准备丢掉的一些旧衣服。

母亲一边收拾一边数落：竟花冤枉钱，还没穿旧呢就要扔，真是败家呢……

我说，留着占地方，也没人穿。我找了一个大袋子，把母亲叠得板板正正的旧衣服装进去。

但愿这次，母亲可别像每次那样“闯关东”了。

客车在我面前停下。透过玻璃窗，我隐约看到母亲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等往下拿东西时，果然不出我所料，又是一堆大大小小的包裹和纸箱。母亲有些不好意思地冲我笑笑。

看着地上的东西，我眉头紧皱，说，家里啥也不缺，咋又带这些东西啊？

母亲忙说，没啥没啥，然后率先连扛带背地拿东西往家走。到家后，把包裹一个个打开，无非是大葱紫皮蒜，或是土豆豆角小米鸡蛋。接着，母亲从一个大袋子里掏出一捆东西，打开，竟是用碎布头拼接的小垫子小褥子。看得出来，是母亲用那些带回去的旧衣服拼接而成的。

母亲把这些小垫子摆放在沙发上、餐椅上、床上……屋里顿时变得花花绿绿，一派乡土田园风扑面而来。

我目瞪口呆，看着母亲一阵忙碌。安置妥当后，母亲拍拍手，得意地打量一圈，像是在检阅属于她自己的“部队”。

我看着看着，皱着眉头说，您真是闲的，摆这些东西在屋里，不伦不类的。您以后可别再弄这些了。

母亲待不了几天，就要匆匆往回赶，她说放心不下家里的那条狗，说万一邻居忘了喂食喂水呢？

送站的时候，母亲依然是大包小裹，除了一些吃的用的，大多又是那些准备扔掉的旧衣物。我和母亲手提肩扛，气喘吁吁地撂下东西后，我对母亲说，就是“闯关东”也没有你带的东西多，你划拉那些东西，除了做些小垫子，啥用处也没有，多累人呢！

母亲说，你懂啥，过去有这些东西谁还“闯关东”？我看就是生活好了，给你狂的！

女儿在外地工作，给我打电话说她老失眠，想家了更想妈妈。听着女儿的声音，我终是放心不下，赶紧收拾东西，准备去看望她。临出门时，我挑拣几个母亲带来的小垫子，带给女儿。我打电话告诉女儿，我去看你，等到了站点，你接我一下。临撂电话时，我又嘱咐一句：千万别忘了接我！

下了车，我没有看到女儿。正在这时，母亲来电话说，你是寒性体质，最怕着凉，那些小褥子小垫子我用的都是新棉花……

女儿的出现打断了母亲的絮叨，看到我脚下的一堆东西，笑着说，您这是“闯关东”呢！

我说，没带啥，都是吃的用的。

到家后，看着女儿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房间，我犹豫着把垫子拿出来，放到椅子上，说，你怕凉，给你带了几个小垫子……

女儿惊讶地说，哇，手工制造，好漂亮啊。说完一屁股坐了上去，还在椅子上颠了几下。

还怕你嫌弃呢。我长出了一口气说，这都是旧衣服改造的。

哪有，又暖又软，坐着好舒服……女儿像个小孩子一样，冲我撒着娇。

我把小褥子铺在床上。女儿骨碌一下趴上去，摊开四肢，鼻翼翕动着说，上面还有妈妈的味道呢……

我心头一颤，脑海里浮现的是母亲缝小垫子的情景：

阳光暖洋洋地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母亲无声地笑着，鼻翼轻轻翕动，似乎在搜寻着她所熟悉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