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鸿
收到编辑或作者赠书的时候,在我如同小时候过节一般,常常喜不自禁,有与他人分享的强烈念想。十几年前如此,而今依然如此。开卷之前摩挲封面或纸页,开卷时沉浸其中不能自拔,掩卷之后无限感慨,是阅读时缺一不可的三个步骤。
如果获得的是一本旧书,比如心心念念许久的陈子善编的《郁达夫海外文集》或黄永玉诗集《老婆呀,你不要哭》,这些书又恰恰是“前任”读者细细品读过的。那么这样的得是双重的福分。福分之一在得,不必赘言。福分之二在可以观照读者阅读的心路或思路:哪些是鼓舞他的,哪些是激荡他的,哪些是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都可以在圈点勾画与批注中觅着一些蛛丝马迹。这样的书在牵挂多年以后终于碰上,当然势在必读。停下手中的书,欣欣然打开,生活仿佛瞬间开启新的篇章。
新书也好,旧书也罢,书来得多了,书房的阵容越发壮大。我是统领它们的将军,读之即进行思想操练,不读即养精蓄锐,未读已然成为生命中的一部分。只要心中有书,书之得就不会停止。得书,即呼朋引伴,书就会从物质上的存在跃升为精神上的伴侣。与书打交道日久,人就有了书卷气,正如苏轼所言“腹有诗书气自华”,这是现代人急需的一种气度。
有得必有失,否则书就僵于一处,无法流动起来。或赠或借或丢,书之失的形式不止于一途。书虽失去,只要它能遇到虔诚的读者,书的价值不仅没有缩小反而进一步得到扩大,总有遇到读者让文字润泽心灵的机会。因而,失书虽值得悲伤,却无须绝望。书的从这儿到那儿,再从那儿到更远的地方,实则是它难以预测的探险之旅。探险既意味着险情,也意味着美好。
因此,得书可以喜上眉梢,失书也无须愁眉苦脸。失书不惠于我,却使许多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受惠,不也是一件快意之事?我之失换来别人的得,如此形成定性认识,那么失书者之襟怀必然越发宽广。失书有时候是缘于外界因素,有时候是主观馈赠。就后一种情况来看,赠书本就乐意,赠书之举倘若能得到回报,那便是获赠者读完之后的津津乐道。二人就书中的某个人物、某件事情产生共鸣或碰撞,对赠书之人来讲,是阅读带来的附属福利。若无馈赠,何来此福?
转念一想,我们的得不正是源于别人的失吗?别人的得是否也可能源于我们的失呢?原来,得与失是可以相互转化的。有得有失,让原本平静的生活生出些荡漾开的波澜,令爱书人心生牵挂,是阅读的题中之义。心潮起伏,在书内文字,亦在书之归属。古人有云,书非借不能读也。此话言之有理,此处之借即为短暂的得,源于书主人短暂的失。甚至可以说,书的得或失在爱书人这里是流动的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