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朱忠鹤

本期导读

旅顺博物馆收藏有两件纯度很高的汉代马蹄金。经学者研究分析，这两块马蹄金和我国中原地区出土的马蹄金一样，并不是用于交易的货币，而是用于祭祀。马蹄金在大连地区的发现，从侧面证明了两汉时期大连地区经贸繁荣。

壹

普兰店发现罕见的西汉马蹄金

黄澄澄，金灿灿，形似马蹄，引人遐想。

在旅顺博物馆，两件西汉时期的马蹄金吸引了众多观众的目光。“纯金的吗？”“做什么用的？”“为什么会出现在大连地区？”……围绕马蹄金，观众们提出的问题相似，又高度集中。

“作为国家一级文物，这两件马蹄金在旅顺博物馆里的热度很高，它们深得观众喜爱。”旅顺博物馆信息中心主任、副研究馆员刘立丽研究马蹄金多年，她这样评价这两件1983年出土、距今2000多年的文物。

仔细观察，这两件马蹄金底部呈不规则圆形，形制相近：中间空，周壁从底向上内收，前高后低，与马蹄形状相似。为了区分，工作人员将其编成1号和2号。

1号马蹄金底部呈不规则圆形，窄处直径为5.6厘米，宽处直径为5.9厘米，侧面刻画有“×××× |||”符号，重259.45克。2号马蹄金底部窄处直径为5.6厘米，宽处直径为6.1厘米，在侧面刻画有“××××”符号，重260.45克。两者底部皆刻有“上”字圆印。

独特的造型、高达98%以上的含金量。面对这两件马蹄金，观众抛出来的第一个问题是：“它们是什么朝代的？”

“它们是西汉时期的。”刘立丽说，顾名思义，马蹄金就是形如马蹄一样的金块，一般为不规则圆形，中间空，壁由前向后逐渐变低。它是汉代黄金货币形式之一。

虽然汉武帝铸造的马蹄金具有货币功能，但马蹄金的数量少之又少，再结合史料记载，专家认为，马蹄金主要功能不是用于流通。西汉时期，交易中使用的黄金仍是金版和金饼。

实际上，在西汉时期，黄金作为货币形式进行交易也很少，当时主要流通的货币有三种，分别是秦半两、榆荚钱、汉五铢，这三种货币对于西汉经济有着深远影响。

从全国范围来看，出土的两汉时期马蹄金数量不多，且以中原地区为主。除了大连出土的两件马蹄金外，据目前的资料不完全统计，出土的马蹄金有90件左右（其中海昏侯墓出土48件）。通过这一数字对比，可见马蹄金之珍贵，就东北地区而言，马蹄金更是稀有之物。

贰

马蹄金上有特殊标记

那么，西汉时期制作的马蹄金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呢？

马蹄金一词最早见于《汉书·武帝本纪》。对马蹄金的来历，书中这样记载：“往者朕郊见上帝，西登陇首，获白麟，以馈宗庙，渥洼水出天马，泰山见黄金，宜改故名，今更黄金为麟趾、褭蹏（niǎo tí）以协瑞焉。因以班赐诸侯王。”这段史料的意思是说，汉武帝在太始二年（公元前95年）的春天出行，登西陇高原喜获白麟，在渥洼水边见到了天马，在泰山见到了黄金等祥瑞吉兆，因此，汉武帝借白麟和天马的瑞祥，将过去的金质货币改铸成麟趾、马蹄形的黄金铸币，用以宫廷赏赐。

刘立丽表示，经过众多专家、学者们多年研究，普遍认为汉武帝下令制作马蹄金以及麟趾金的真实目的是为了祭祀天神，换言之，它们属于祭天圣物。也正是因为马蹄金有此功能，才有了皇帝用它们赏赐陪同祭祀的诸侯王的行为。

马蹄金上刻画的“上、中、下”等圆印，是专家学者认为这一类汉代文物具有祭祀功能的原因。这里就涉及了我国古代社会礼制体系中一个重要制度——明堂制度。

明堂制度萌芽于原始的祭祀礼仪活动，至周代才作为一种制度正式确立。汉代是明堂制度发展史上的第一个高峰。汉元封二年秋（公元前109年），汉武帝建造了汉代第一座明堂。

“上”代表置于明堂的最上层——灵台祭天；“中”代表置于明堂的中间层——宗庙祭祖；“下”代表置于明堂的最下层——宣室祭地、祭神。这也就是说，标记“上”“中”“下”不同圆印的马蹄金，表示祭祀时场所的不同。

除了圆印外，马蹄金上的竖线和交叉符号又代表什么呢？

刘立丽表示，目前学术界有两种观点：一种说法认为属于我国古代计数的算筹，是马蹄金的铸造编号或者入库编号；另一种观点则认为是重量标记符号。

这两件马蹄金纯度高达98%以上，在开采和炼制黄金技术并不发达的汉代，能出现纯度如此之高的黄金制品实属少见。实际上，这背后有着历史原因。

《汉书·武帝本纪》中记载，汉武帝每年秋天祭祀宗庙时，要求诸侯“各献金来助祭”，称为“献酎金”。如果诸侯们所献的酎金成色或分量不足，将要“王削县，侯免国”。仅以元鼎五年（公元前112年）举例子，汉武帝以献酎金不足为名，削去了106名列侯的爵位，连丞相赵周也以知情不举的罪名下狱。这就说明汉武帝对于祭祀所用金器的成色和分量要求非常高，这也是马蹄金含金量高的原因。

叁

大连地区在汉代经贸繁荣

含金量高、需求量大，那么，西汉的黄金来自哪里？

“这得益于前朝的积累。”刘立丽说，战国时，各诸侯国无一不搜罗黄金珠宝，楚国更是直接使用黄金作货币。秦灭六国之后，聚敛的是当时东方六国的财富，当然包括巨额的黄金。秦尊黄金为上币，将六国所有的黄金储备都集中到了长安。刘邦建立汉朝，继承了秦国的黄金。

另外，秦朝、西汉时期采矿冶炼技术进步。《货殖列传》中列举的巨商富豪，多以采矿、冶炼起家。西汉朝廷也在各地金矿设立了“金官”，把各地开采出的黄金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国库。诸侯王和列侯也在各自的辖地大力开采黄金。

还有，汉武帝开通了通往西域各国的道路。他最初的想法是为了征讨匈奴，开拓汉朝疆域，但战争结束，被张骞带往西方的丝绸却源源不断地走向世界，西方的珍宝黄金沿着丝绸之路涌进都城长安，这也是汉朝黄金较为丰富的原因之一。

对于距今2000多年的汉代，很多人并不知道的是，如今的大连地区，在汉代时经贸繁荣。

据文献记载和考古资料，大连地区建置始于燕、秦，完成于两汉。燕昭王十二年（公元前300年），秦开为将，大败东胡，东胡“却千余里”。为防备东胡再犯，“燕亦筑长城，自造阳至襄平，置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郡以拒胡。”大连地区在当时属燕国的辽东郡辖地。

两汉时期，今大连地区长期是辽东郡沓氏县、文县的辖境。

这两枚马蹄金在距普兰店区张店汉城址1.5公里的东南海滨出土，从政治方面看，说明了这一地区在汉代可能是达官显贵的居住地、朝廷要员顾及之要地；从经济方面看，说明该地不仅与周边地区存在着广泛的经济联系，而且在商业贸易活动中也具有一定地位，具有可观的经济活动规模。这也为张店汉城就是汉代辽东郡沓氏县治所提供了有力的证明。

大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所长张志成表示，两汉时期的大连地区与中原在政治、经济、文化上都有着密切的交往。在人员流动的过程中，中原地区生产方式、生活方式的普及，中原文化和宗法礼仪的大量传入，都使这一地区的文化发生了深刻变化。

经过多年考古发掘，考古工作者发现，大连张店汉城附近分布着众多汉墓遗址，比较著名的有乔屯汉墓、陈屯汉墓等。从这些汉墓中出土了大量文物，有彩绘陶壶、鸱鸮陶壶、鎏金铜贝鹿镇等。特别是在2009年12月，张店汉城北部发现的姜屯汉墓群名震一时，共发掘出212座汉代墓葬，出土文物达3000多件，其中一座大型汉墓中还发现一件“玉覆面”，这是东北地区首次发现。这些遗存为张店汉城的重要历史地位提供了佐证。

“就目前大连出土的古代文物而言，汉代文物是大宗。”刘立丽表示，除了马蹄金外，大连地区还曾发掘出土过“金十龙带扣”“临秽丞印”印、“千秋万岁”瓦当、铜贝鹿镇以及大量精美的陶器和不计其数的汉墓花纹砖。透过这些文物，可以看到两汉时期大连地区逐渐发展和繁荣的历史。特别是随着海运通道的开辟，大连与中原地区的文化融合得到了进一步的推动，有力地促进了大连地区经济社会的发展。

（本版图片由旅顺博物馆提供）

手记

大连农民泥地里挖出“国宝”

朱忠鹤

旅顺博物馆收藏的这两件马蹄金是国家一级文物。如果要追溯它们的发现历史，需将日历翻回到40年前。

1983年1月27日下午，大连新金县（今大连市普兰店区）花儿山公社农民王某在距张店汉城址东南约1.5公里的南海甸子挖碱泥。在挖到距地表约2米深的时候，忽然触碰到两块硬硬的东西。好奇的王某捡起来一看，这两块硬疙瘩黄澄澄、亮晶晶，“这是金子吧？”和王某一起干活的弟弟瞅了一眼，半信半疑地说：“不太像，可能是黄铜。”这时，天色渐晚，兄弟俩决定提前收工回家。

揣着金子回到了家，兄弟俩找到村里见多识广的老人。老人把这两块硬疙瘩在手里掂来掂去，反复观瞧，也感觉很稀奇：“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呢！”就在大家你猜我想的时候，一村民凑上前说，这两个东西很像小人书里的马蹄金。这么一说，大家再仔细观瞧，别说，还真的很像马蹄子。

既然像马蹄金，那么，它们真的是金子吗？村民们又找来村里一位物理老师再探究竟。经过测试，这两块硬疙瘩真的是金子，而且纯度还很高。听此结果，全村一下子都沸腾了起来。

面对这从天而降的大宝贝，老实忠厚的王家兄弟开始心中惴惴不安起来。第三天一大早，王某决定和家人到中国人民银行辽宁省分行新金县支行去卖金子。看到这两件稀奇的宝贝，银行的工作人员也被震惊了，经测试，这两块马蹄金一块重259.45克，另一块重260.45克，含金量高达98%，经协商，银行对其进行了收购。

认真询问了马蹄金发现的全过程后，银行方面意识到，这两块马蹄金并不是普通的金子，很可能是文物，于是，他们立即向上级部门做了汇报。与此同时，这则轰动性消息也刊登在大连报纸上。

新闻引起了旅顺博物馆考古部门工作人员的注意。他们初步认定这两块金子就是较为少见的汉代马蹄金。旅顺博物馆对此事非常重视，随即由馆领导汇报给了上级单位——大连市文物管理部门。大连市文物管理部门丝毫不敢耽搁，派出工作人员前去调查。

当专家到达新金县时，两块马蹄金已被调至中国人民银行辽宁省分行。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文物保护法》的规定，出土的文物除根据需要交给科学研究部门研究的以外，由当地文化行政管理部门指定的单位保管。几经沟通，最终这两件珍贵的文物在大连公安民警的保护下，从沈阳安全运送回了旅顺博物馆。

1984年，国家文物局、故宫博物院联合举办“1976年—1984年全国出土珍贵文物展”，这两件马蹄金成了展览中唯一的马蹄金。1993年，经国家文物局专家鉴定为“国家一级文物”。

制图 隋文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