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耀明

8号床患者林爷爷的怪异，在他住院的第一天，方护士就察觉到了。尽管林爷爷行动不便，两腿颤颤地没有力气，但是他每天都要离开病床，小心地挪到窗前，扶着窗台，向外面望，好像窗外有他喜欢的风景。

方护士感到林爷爷怪怪的。她还趁林爷爷在床上沉睡时，也来到窗前，扶着窗台，向外面望，希望知道林爷爷在望什么。可方护士看到的是城市的街道、高楼、路边的树和水一样流动的车子。

病房在21楼，居高临下可以望到更远的地方。更远的地方，就是城市的边缘了，那里仍然是街道、高楼、路边的树和水一样流动的车子。方护士没发现有什么特殊的，更没有风景。

“林爷爷，您每天向窗外望，望什么风景呢？”给林爷爷输液时，方护士问。

林爷爷似乎怕疼，方护士在他手背上扎针时，嘴咧着，没有回答她。

方护士便不再追问。

林爷爷年岁大了，有点怪异的行为也属正常。在住院部工作的方护士见过太多的患者，什么样的怪异行为都遇到过。

有一天，林爷爷扶着窗台，望外面的风景，见方护士走进来，便颤颤地回到病床上，慢慢地躺下，让方护士给他量血压。量完了，方护士在病志上作记录，林爷爷说话了。

“丫头，能不能帮我找一张纸、一支笔？”

方护士一愣，问：“林爷爷，您要笔和纸干吗？”

林爷爷咧着嘴，笑笑。

回到护士站，方护士便找来了一张白纸和一支笔，送给了林爷爷。

林爷爷接过去，连连向方护士道谢。

护士们的工作是忙碌的。快下班的时候，方护士来到林爷爷病床前，给他送口服药，叮嘱他按时服用。

这时，方护士惊讶地发现，林爷爷在那张白纸上画了一幅画。

“哇，林爷爷，您画得真好呀！”方护士发出惊叫。

那是一幅风景画，画面的主体是一座大桥，桥边生长着一些树，桥下是泛着涟漪的流水，河岸边分布着一排排楼房。方护士学过画画，她发现，林爷爷的风景画构图很合理，既突出画面的主体——那座大桥，又很好地照顾到了树木、楼房、流水等的分布，画面清晰有序。这是一幅不错的风景画。

方护士问：“林爷爷，您画得真好。您为啥画这座大桥呢？”

方护士感觉，这个问题也许和林爷爷的怪异行为有关，而且她恍惚觉得，这座大桥有些眼熟。

可林爷爷只是咧着嘴笑笑，没有回答她。

看着林爷爷的笑，方护士的心抖了一下。她突然感到，林爷爷的笑很特别，似乎是了却了一件心事，又仿佛是在与这个世界告别。

第二天，方护士上班，发现8号床空了。

林爷爷与这个世界告别了。

方护士对患者离世这样的事情已经见得太多，但林爷爷的去世，让她的心里还是有一种情绪在涌动。她来到病房，看着空空的8号床，发呆。她隐约感觉，林爷爷的怪异行为，似乎在向她传递着什么。

窗台上，放着林爷爷画的那幅风景画。

方护士拿起来看，又将目光放得长长的，望窗外的风景。

她隐约望到了更远处的城市边缘，有一座大桥。

方护士的心里发出轰隆隆的声响。

下班后，方护士没有回家，而是开车来到了城市边缘，来到了那座大桥前。她拿出林爷爷的画，又望了望眼前的景致。

方护士惊讶地发现，她眼前的风景，与林爷爷的画一模一样！

“我的天！”方护士叫出了声。

第二天，院长告诉方护士，林爷爷是著名的桥梁专家，这座位于城市边缘的大桥是他退休前设计的最后一座大桥。

院长指着林爷爷的风景画说：“这是刻在林爷爷心里的风景，也是他留给这座城市的风景。”

方护士把那张风景画贴在了护士站的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