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明辉

薄雪中的苍茫

薄薄的一层，蹲在楼顶的屋脊上

不叫，也不飞走

停止的瞬间，呈现着美好的光

隐秘的钟声

低矮的灯光，在喧嚣的路上

这些薄雪，覆盖少年也覆盖余生

覆盖城市，也覆盖乡村

此刻，我留恋，暮晚中苍茫的味道

以慢，更慢

逼近了我陡峭的内心

一场雪的到来和星空小于你

背靠一场大雪

回到乡下，背靠一场大雪

如背靠一封家书

树杈间那些钻来钻去的麻雀

它们叫声微白

我无所事事

劈柴、猫冬、独自饮酒

过分的安逸，常使我不安

让我无所适从

一朵雪花的背面，一定更洁白

像我反复洗净的手心

这样的冬日

河面刚刚结冰，流水全无悔意

雪落在雪上

雪落在雪上，多像夜与昼、生与死

互为上下，互为彼此

更像一个人，在故乡寻找故乡

天气预报说明天雨夹雪

娘说厚鞋垫给你放暖气上了

明早别忘了放好

娘的语速，很轻、很缓

仿佛怕吓飞了

蹲在瓦檐上的细雪和麻雀

往火炉里添加几根劈柴

再添加几页写满了字的旧纸

这冬天，比我想象得还要辽阔

今年的第一场雪

舒缓，凌乱，今年的第一场大雪

多像我的中年

内敛，宁静，安心且认命

天空是白的，山坡是白的

河流、树枝都是白的

仿佛，万物又都重生了一次

一种白覆盖上另一种白

覆盖住了湛蓝的炊烟、屋顶

覆盖住了我的中年

漫唱

想起大雪，如再次想起故乡

这么老的群山、河流，这么老的身体

一座怎样不眠的花园

有风掠过屋脊，有鸟掠过天空

一场雪，一卷打开的旧书

让一个人的名字，涉水而来

潜伏在我的舌尖，如小雪藏身于大雪

或者，这场雪的一生

和我的一辈子，是多么的相似

多看几眼，我才更安心

所有的梯子，都会通往繁星

街角的积雪颤抖了一下

这个冬天更深了一层

我是如此喜欢这场大雪

这场大雪，也是如此地喜欢着我

山坡

起伏的山坡，一片一片的白

至纯的大雪

让冬天到处都不食人间烟火

无序的积雪

掩埋了砍柴人的羊肠小路

也掩埋了山林里母亲的坟茔

雪野里几枚模糊的蹄印

潦草且不饶人

默念了一遍又一遍，仍没有出声

隆冬的孤独，和我的一样重

母亲，你这两年，好吧

雪越下越大

急匆匆的车流，嘈杂开始变白

悠闲的树木、街巷、云朵也变白了

万物肃穆，天地换容

干枯的河滩、槐树，渐次开始冬眠

对这个冬天，我有足够多的耐心

雪越下越大，暮色越来越暗

忧伤是一列追赶光阴的小火车

雪继续下着，淹没了我的心事

我和这场大雪，相安且无事

天黑了，这场雪就会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