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爽

阿尔兹海默病，两位年龄加在一起超过了150岁的女演员，这两个表述不知会让多少人对这部选择在中秋档上映的影片《妈妈！》望而却步？我也是一样，很担心它是滥情的催泪片，破坏了中秋合家欢的好气氛。但还是禁不住身边人的不断推荐和北京电影节最佳女主角的背书，于是在上个周末走进了影院。

的确是一部好影片，特别值得向大家推荐。或许，还可以让我们从中获得一些判断作品质量的标准。

第一条标准是一句老话：一部现实题材作品必须来自于真实的生活。《妈妈！》的剧情说起来并不复杂，用一句话描述就是一位85岁的母亲照顾65岁的患阿尔兹海默病女儿的故事。但表现起来难度却很大，一般人对于阿尔兹海默病的认知通常是“失忆”，很多文艺作品也都以此做文章，“遗忘”在艺术表达中颇具审美价值，由此可以衍生出很多故事。而且，多数作品是从病患身边人的视角来观照的，放大了被遗忘者的痛苦。但在真实生活中，阿尔兹海默病患者远比照护者的处境更为艰难，他们因记忆的错乱、不断出现的恶梦般的幻觉而经历着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更不要说到了病情中后期生活上面临的种种不堪，就像英国影片《困在时间里的父亲》那位患病的父亲所说：“我的树叶快掉光了。”据说，《妈妈！》的创作者采访了大量阿尔兹海默病患者，所以影片里极尽真实地表现出他们困在时间里的辗转折磨。唯其真实，才愈加动人。

第二条标准，是在真实之上的极度克制。母爱与病痛，无疑是两枚“核弹”，稍加渲染就可以击中观众的泪点，《妈妈！》的创作者却并未做这样的处理，整部作品有很多关键情节，无一处要让演员做崩溃式的表演。但也因其理性与克制，让人更感觉到影片的内在张力，而这其实更符合所有经历过病痛者及其家人的真实心理——始终处于崩溃的边缘但必须要让自己坚强地支撑下去。滥情绝不是艺术作品能够给予受众最好的精神养料，那酝酿于痛苦之中的顽强、坚韧与豁达才是。

第三条标准，是能否呈现更广阔的社会背景与情感。《妈妈！》中的角色很少，但每一个人物的出场仿佛都带着一个巨大的时代背景：早逝的父亲为何会时常出现在女儿痛苦的幻觉里，是个隐约可见的谜团；那个热心的男医生可能跟女儿有过一段过往吗？也只能靠观众来猜测；而那个前半段叛逆、后半段温暖的年轻女孩的出现，成为影片的一大亮点，而她的成长过程又需要观众以巨大的想象来填补。为什么我们的很多影视作品会让人觉得浅淡，或许就在于巨细靡遗的情节交代，反倒限制了观众的想象，少了很多回味的余地。不突兀又大胆的留白，才是更高级的表达。

当然，还有一点或许同样重要，那就是演员的表演。84岁的吴彦姝和67岁的奚美娟共同奉献了一堂生动的表演课，而年轻演员要从中学习的，不只是如何表演，还有如何耐得住寂寞、在岁月的洗礼中打磨演技。妈妈的扮演者吴彦姝凭这部片拿下北京电影节最佳女主角当之无愧，但女儿的扮演者奚美娟的表演我觉得更加精湛，如果有中年以上的观众还记得她在电影《蒋筑英》中饰演一位未亡人的惊艳一“撕”，就更应该去看看她今天如何去演绎一位65岁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