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影

辽宁日报 2022年09月14日

李泽端

夏秋季节,在文化馆外,天成观旁,一座小小的影台悄悄建起。天成观,是喀左的一座道观,观内,古木清幽,建筑典雅。观外的松柏、槐树,是近十年来从各地迁来的幼树,虽无古木的沧桑之美,却不乏青翠繁茂、蓬勃向上的朝气。

就是在这样有着丰厚文化底蕴的地方,皮影,鸣锣开唱。从炎热的夏季一直唱到凉爽的秋天。

老人们早早带着马扎,规规矩矩地坐成一排排,观众席一直延伸到街道的边缘。年轻人则一丛丛、一簇簇地站着,在墙边、在树下,安静地观看倾听。偶尔,和熟悉的人轻声打个招呼;偶尔,评点几句。声音略大些,就会有人扭回头,瞧一眼,说话的人马上安静下来,他明白那一眼的含义。

遇到小雨天气,影台下就是一顶顶的雨伞,各色都有,大大小小不同,人也会稀少一些。只剩下那些老影迷,真正的“粉丝”,执着在皮影戏里,忘记了雨滴的不期来临。于是,组织者就会来劝大家,“因为下雨,今夜的皮影要早一些收场了”。台下,唏嘘声、抱怨声,遗憾的人们恋恋不舍地离去,期待着明晚再来。

我和妻散步归来,也去凑热闹,看看皮影。皮影,是我们小时候最好的动画片。我们都喜欢。

我喜欢皮影的歌唱,词句有韵,抑扬顿挫,底气十足,和诗词有着相通的地方。皮影,是歌唱着的诗词。尤其男声,俗称黑头,嗓音洪亮圆润,极富磁力,直唱得我意醉神迷,流连忘返。我也倾慕皮影戏中的护国将士、草莽英雄,喜欢他们勇冠三军、气贯长虹的气势。那人物往往简单可爱,有着儿童样的心思。

皮影如章回体小说般演绎,每每到紧要关头,一声锣鼓,戛然而止。那其中的情节,就在我心里梦里萦绕,给我第二晚的观看留下满心的期待。我尤其喜欢“刀下留人”这四个字,往往使我即将破灭的梦重又回到现实,美好的现实。我喜欢的人物,眼看着就要被杀掉,而一句“刀下留人”,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我喜欢皮影戏中的少年将军,他们不单单爱憎分明,也有着少年游侠的威风凛凛。“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义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这是我少年时候的梦。这梦一直在我的心底深藏,在我心爱的皮影里展示。

矬子,是每一部皮影里都有的人物。他们往往具备别人不具备的本领,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插科打诨,诙谐幽默。我告诉妻,每一个矬子都有一个好女人,他们的妻子都是皮影里豪侠英俊的女子。

看罢归来,我和妻回忆起小时候看皮影的事。

那时候,一个村子唱皮影,十里八村的人都来观看。有的人还让自己的亲戚早早地给自己占地方,以期有个好位置看得更带劲。而负责组织唱影的村子,则家家都要出钱,作为影资。每家每户轮着负责管饭,招待唱影的人。

唱影的村子就像过节,欢天喜地,闹腾个没完。青年男女,借着看影的因由,谈情说爱。而淘气的孩子,则溜到后台,巴巴地去看唱影的人怎样张嘴唱,怎样操纵皮影。也有那困倦了的孩子,醒来的时候,发现早已影散人空,刚刚还是热闹的舞台,如今只剩下孤零零的自己。

在我的家乡,古往今来,夏秋之际唱皮影,其主题就一个,期待丰年,庆祝丰年。 希望这样的皮影年年唱, 它不仅留存在孩童的记忆里,而且留存在一代代子孙的未来里,希望皮影的精彩永不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