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的气场

辽宁日报 2022年06月16日

米丽宏

当天地间一缕缕干热的风徐徐吹送,一方方麦田变成一地枯金;当霞光在水中折叠绮丽的涟漪;当一树树碧绿、一岗岗翠青,绿成大规模的翡翠;当凌霄爆出一朵一朵的火,细细碎碎的枣花,甜成一丁点一丁点的蜜……

这当儿,是芒种节气。

芒种,忙种,边收边种。大麦、小麦,有“芒”的作物,等着收;谷子、黍子、稻子……另一批有“芒”的作物等着种。种与收,这农事里的灵魂,被压缩于同一节令,中间担当的,是人的辛勤和劳苦。大自然的化育与人类的付出,在此时,最见分晓,又最是天衣无缝。

天气和人,调成了一样的频率,风风火火,雷厉风行。天要刮风,便是一场浩荡长风;天要下雨,又会一阵骤然急雨。人呢,和着麦熟的节拍、播种的节拍、天气的节拍,黎明即起割麦,深夜掌灯插秧,争分夺秒地在收与种之间迅速切换。

二十四节令中,再没有任何一个如芒种这般,气场饱满又强大。

人与自然高度合拍、深度交融;麦收要紧,秋收要稳。麦收要抢时机:麦熟过头,会减产;遭遇阴雨天气,熟麦的收成会打折扣。所以,不利索不行,不忙碌不行,不起早贪黑不行。芒种前后麦上场,男女老少昼夜忙。而播种呢,更要赶时机。老人家会提着年轻人的耳朵催促:麦播一月,豆种一时;晚种一天,秸矮粒扁。播种的一时,关涉收获的一季,怎么能延误?

赶收,赶种,芒种,真是紧赶紧的节骨眼儿。

以往,不到4点钟,麦地里便浮动着割麦的人。他们躬身弯腰,蚕噬桑叶一般,不折不挠地“啃食”着巨大的麦田。圆形的大草帽,漂浮在麦芒汇聚的麦浪上。飞舞的镰刀下,成片的麦子躺倒在臂弯里。太阳底下,男女老幼,全在田野穿梭奔忙。

如今收麦,已看不到田野上的人来人往,只有高大威猛的全自动收割机在麦田里长驱直入。随着一排卷筒钢齿呼啦呼啦转动延伸,麦穗连同秸秆被吞进机器。随之,麦粒哗哗泻入斗袋,粉碎的秸秆则雪花一般扬撒在地里。过去百十人一天割不完的一片田,收割机一个时辰便轻松搞定。

田野里,便显得空旷多了。如果从高空俯瞰,大江南北是两种大的色块交织。北方是麦子金黄,南方是稻秧碧绿;北方是热辣辣的阳光灿烂,南方是特有的子规声里细雨如烟。

整体的黄或绿之外,芒种的细节,也如它的内涵一般丰满。有绿篱笆,有野玫瑰,有好阳光,有草叶挤挤挨挨的小径。小径从篱笆下蜿蜒伸出,远远深入到绿色漫溢的山坡;山坡上有肥美的羊群,羊群入松林,搅动起稠如粥汁的松香。菜地里,苋菜、豇豆和小葱从泥土里长出来,水灵灵可人心意;豌豆鼓起肚腹,惹人馋;蜀葵,撸串儿似的,撸出一串串儿红的紫的花,想把空气点燃,霍霍烧起来。

这一刻,我们看到了芒种。它呈现一个巨大的剖面:有已收割的残稼的根须,也有新播种子的憨憨萌芽。这是一个温暖的季节,一个劳累但充满自豪感的存在:过往的播种已然收获,未来的收获正在播种。

芒种,因此成为一个归零的原点,是由青年刚刚步入的壮年,是一种勤,一种慧,一种善,一种美满。这就是芒种的气场,它把眼界打开,把思路打开,让你真正认识生命的大美之处:劳作和收获,青春和成熟,自豪和忍耐。今日的收获,未来的种子;今日的种子,来日的收成。循环往复,环环相扣,互因互果,彼此相证。一个关于生命的教诲和暗示,越来越明晰地凸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