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跑啊跑

辽宁日报 2022年04月24日

魏泽先

我特别喜欢风筝,尤其喜欢春天天空中飘飞的风筝。可是,我从来就没亲手放起来过一个风筝。每年的春天,我都要找一个温暖的日子,这个日子必是大河的冰开了,碧水收纳了蓝天白云,还有雁阵快乐地流淌,岸边的柳树已经返青,地上的小草刚刚露头,去河边,坐在一块石头上,去看风筝,一看一天。

我看着一个个迎风展翅的风筝,仿佛蓝天中的云朵稳稳地飞着,心思也一次次地回到从前那风筝“刺刺”跑的日子。

风筝是飞在天空中的,怎么还会“刺刺”跑呢?是的,我童年的风筝就是“刺刺”跑的,它跟在我的身后,在村子的大街小巷,在河边,在田野“刺刺”跑。

那时候我还小,也就是七八岁吧。

有一天,记忆里那是一个春天的上午,温暖的南风轻轻地吹,天上云朵起毛边儿,我看见一行行大雁往北飞,突然在雁阵的下边飞起来一个带飘带的东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就飞跑回家,把我爸扯到院子里,让我爸看。

我爸手搭凉棚,看了一会儿,说:“那是风筝。”

我说:“啥是风筝啊?”

我爸说:“就是用纸扎的,用树条和纸扎的,拴上一根线,顶着风一扯,就飞起来了。春天了,才放风筝。”

我就央求我爸,也给我扎一个呗。我爸说他不会,看见过,但从来都没扎过。我很失望,就看着风筝的方向,跑过山梁,跑到一个村子。在河边找到了那个放风筝的人。

那是一个20多岁的男青年,站在河边上,仰着头,手里扯着一根很长的线,一扯一扯的,蓝天上的风筝很欢实地飞舞。我羡慕死了,于是,就坐在一块石头上等在那里,想等他收回风筝时,好好看看风筝是怎么扎的。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村子里有人喊他回家吃饭,他慢慢收拢手里的长线,风筝越来越近,我跑过去,当风筝落在地上的时候,我也跑到了跟前。他抓起风筝,往家走,我跟在他的身后仔细看。

原来,风筝是使柳树条做骨架,扎成五角星的样子,糊的不是纸,是一块白布,飘带也是布的,我悄悄地比量着。我跟到他家门口,看了又看,记住了。

回到家的第二天,我按照记忆,先爬到村前树林里的一棵柳树上,砍来柳树枝,照葫芦画瓢扎了一个风筝骨架。可是,没有布啊!这可愁死我了。我小妹说:“咱爸不是有一件白汗衫吗,在柜里呢。”

我知道,我爸那件白汗衫可是他的宝贝,白什布的,平时洗得干干净净,折叠整齐搁在柜子里,只有等到夏天天气热、有场合的时候才拿出来穿穿,穿上这件白汗衫,走在大街上,很有面子。

为了让自己的风筝飞上天,我翻出了我爸的白汗衫。把后背剪裁成风筝的布,其余的经过剪裁和缝接做成了飘带,飘带不好看,还是我小妹有主意,从灶膛里掏一把锅底灰抹黑了。

风筝做好了,可是没有线呢。我小妹说:“妈有个缝衣裳的大线穗子呢。”

就这样,我爸的一件白汗衫,我妈的一个大线穗子,完成了我渴望的第一个风筝。

风筝扎好了,我和小妹跑到大街上,可是怎么也放不起来,放不起来就扯着风筝在大街上跑。好歹也是个风筝啊,风筝虽没有飞起来,却迎着风上蹿下跳,还会呼啦啦响。有了这么一个新鲜玩意,村子里的小伙伴们都来了,我们一大帮在前边呜嗷喊叫“刺刺”跑,风筝也跟着在后边“刺刺”跑。我们跑出村子,跑到河边,又跑到大地里,无忧无虑地跑了半天。

天晚了,进了家门,听到妈跟爸在争吵,我知道,必是因为那件汗衫和大线穗子。

我想跑,已经来不及了。结果,我爸追出来,抓住我的脖领子,把我按在园子门上狠狠地揍了几下,直到我的叫喊声招来了邻居的二爷,才解脱。

从此,我再也没摸过风筝,直到现在。但是,我喜欢看风筝。我觉得,不管多么好看的风筝,都没有我儿时的那个“刺刺”跑的风筝好。

“刺刺”跑的风筝,它一直跑在我的记忆里,在每一年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