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宁

北京冬奥会上颁奖花束不同以往的鲜切花，而是一束色彩鲜艳“永不凋谢”的绒线花。这束环保低碳，寓意美好的花束，为冬奥健儿献上了别致的祝福。这也让我们本以为平平无奇的家常手艺——编结绒线，成了新话题。

编织一朵玫瑰至少要5个小时，虽然这次承担制作花束的工艺选的是“海派绒线编结技艺”，但钩针棒针和绒线球，却曾经是许多中国人生活里温暖的回忆，日常的美好。一根绒线，编织了时代的纹样，串起了生活的变化。

中国编织编结工艺，曾是传统女性闺阁技艺，对于旧式女性来说，它是“妇功”的考核指标，即使豪门千金也要学会它——这不仅是日常的家务，还是品格教养的证据。《红楼梦》里世家千金的史湘云，家里有做针线的人，依旧要帮家里打结子熬到半夜。到了近代，传来西方的新式编结法，上海得风气之先，小康之家的女性，结合传统结绳编织和编结手艺，照着新鲜花样，从钱包到披肩，样样织得。编织毛线不仅是传统女性过日子的本事，也是新女性的小技能。彼时，女性的手工劳动价值依旧局限于家庭内部，解决一家老小的吃穿用度，并不能帮助女性独立自主。

随着时代的发展，女性广泛参与到社会生产劳动中，编结少了“闺阁幽怨”，没了“底层色彩”，逐渐演变成人间烟火、精打细算的生活技能。在物质不够丰富的年代，主妇凭“手上功夫”给家人“量体织衣”，是实惠方便的智慧，也是质朴亲民的美育，更是亲子互动的连接。编织需要时间，需要琢磨，情感不知不觉地寄托在其中，如同“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小时候谁没帮着妈妈缠过毛线呢？谁没有被套上还没完工带着棒针的毛衣试过大小呢？北方话叫“打毛活儿”，南方话叫“结绒线”，这曾经是无数人温暖的寄托与惦念，每个人都至少有一件“妈妈牌”的温暖毛衣，回忆里花样即使模糊，母亲看你穿上欣慰的笑脸总是印象深刻。家里总有几件织的、钩的花样铺盖用来装饰茶几沙发，防尘装饰两用，妈妈的审美与灵巧渗透在生活的每处角落。

在物质贫乏的时候，美依旧可以不缺席。 编织是许多主妇本着节约精神身体力行的低碳生活方式。孩子长个，自己织的毛衣不合身了，找到起头，拆开来，重新编织成背心、围巾、帽子，变化无穷，循环利用，这是精打细算，也是无垃圾生活的最好样本。物料单一，但是花样无穷，全凭两只巧手，加针减针，花色就悄悄的连成片。

如今编织不再是生活技能，不再是女性化的标签，而是人们为了乐趣，审美和爱，甘愿付出的专注与时间，这才是手工艺的灵魂。北京冬奥会和冬残奥会颁奖共用1251束花束，她们一针一线，一点点钩编出来的花卉，不仅仅是冬残奥会上的颁奖之礼，也是对“制花人”们表达匠心、蕴含荣光的一份激励与嘉奖。她们在解决了自主就业的同时，还参与了公益，实现了自身的价值。编结编织这门古老的技艺，回归了本质，从心灵到指尖，日积月累的思量与抚摸，化作手中作品细节的精美与细致，既能赢得尊重，也能谋生养家。社交媒体上分享编织的人们，既有女性，也有小伙儿，编织这件事儿，突破了性别的界限。

为时尚、为乐趣、为匠心、为荣誉，在灯光下，在暖阳里，那些低着头，一针一线钩编出花样的人们，在不同时代布景里，总是怀着一份爱与责任，编织着憧憬的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