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爱民

雪花伸出手来将我扶住

大地在一张纸上，须发皆白

一场雪走在中途，却卡在骨缝

反复练习人间的穿墙之术

一夜铺叙

雪花一次次伸出手来，将我扶住

雪花的白让我恍然大悟

它落在一个人的头上

重过整个冬天

这左一堆右一堆的雪啊

就是来年丰收的五谷

用雪粒的复眼

看见无数个你飞舞

凉丝丝的脚板上

走着雪的阡陌

双手取出这身体里的小小火苗

小温暖顶得上半个江山

在田字格里再写上两遍

一颗颗火热的心

是故乡雪地黄昏里，通红的灯笼

当我们在一个叫冬天的车站停靠时

窗外已是万家灯火

顺着田垄走

总能回到通红的炭火边

携带一盏灯上路

从一小粒火星甩动的尾巴开始

火在火里继续活着

灶坑的炭火

在火盆里继续温热

大红的春联继续溢出土豆的香气

雪花开成了水花

明月已从江南绿到江北

鞭炮在身体的某处关节回响

醒来了芽苞和鸟鸣

父母送别的眼神打进背包

携带一盏灯上路

一只蛋踮起脚

一行归雁下眉梢

是根扁担挑起春天

杨柳吹出的风已长出羽毛

我的身子里有个轮子飞转

我是人间草木

天空下走着变旧的新人

鸡鸣三声

像击掌三下

羽毛抖擞

我有一鼓作气

和万里山河

又起一行

手指上提前走着春风

一条河因为涨潮

流去还能流回

合了又分，分了又合

我和你只隔一条河

天空下走着变旧的新人

还飘着花香的气息

父亲弯着腰，袖口宽大

满脸火树银花

向祖先的碗里添菜

背影像极了家谱上的爷爷

荷锄归来的肩膀开出桃花

我脚步放轻，不忍心踩疼

泥土下发芽的小草

树杈上冬眠的巢

一天天孵出个红皮的太阳

用漫天雪花默咏

用漫天雪花默咏，一年的雨声

把肩头的雪，扛到新的一天

钟声如敲门声，敲碎一地月光

把大地读成一页纸

飞鸟归巢像个逗号

唱罢一段，酒再倒满

一阵风吹旧了又一阵风

树木把脚下的叶子唤醒

流水折返，摁下一块块石头

替我说出了又一条河流

人向前走，书向后翻

头上又白了几根草

日头又翻越一道山梁

恍若小时候手心里的糖

那么小，那么老

爱留白，从水里取水

爱留白后面更大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