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 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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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人以诗歌雄傲百代，论著颇多。与一般唐诗研究多着眼于李白、杜甫、白居易、李商隐等名家名作不同，陈尚君的《诗唱大唐》，将探讨的视角投注到皇帝、状元、僧人、儿童、域外来客、普通士子等唐代社会的诸多群体，讲述了一个个有关唐诗的动人故事，描摹了一幅幅鲜活生动的唐代人文画卷。

每个人都是唐诗的一页

唐代，当诗像我们现在的微信公众号、抖音一样鲜活地进呈到皇帝面前，皇帝的品位会和我们一样吗？唐代的皇帝们真的拿起笔去写诗，和我们熟知的诗人们酣战文场，有没有一点获胜的可能呢？还有那些学霸，那些状元们文采是不是高人一筹？唐代的孩子们读诗写诗吗？他们在诗中会表达一些什么呢？唐代的僧人、域外来客、落榜生、后妃，他们竟然也可以和诗产生关系……《诗唱大唐》一书，将一个个有血有肉，有感情、有欲望、有爱恨的唐朝，活生生地呈现在读者面前。

大唐是一个诗的朝代，唐朝人得意时写诗，失意时写诗，分别时写诗，相聚时写诗，约会时亦写诗，甚至还把诗作为书信、请柬、通行证。举凡读书山林、漫游干谒、寄情山水、跃马边塞、科举行卷、宦海浮沉、贬谪流放、林下优游、宴集歌舞、饮酒品茗、婚庆节令都少不了诗。在《诗唱大唐》一书中，陈尚君告诉我们，在唐代，诗歌不是文人的专属品，除去那些耳熟能详的闪亮名字，上自帝王将相状元官吏，下至遣唐使禅僧孩童女子，不管是庙堂之高，还是江湖之远，大唐人人能诗，诗可以存在于整个社会的方方面面。他们不因地位高低，不因境遇吉凶，不因性别、年龄有差，每个人都是唐诗的一页。今天我们读这些诗，不仅是在读诗，也是在读唐代的一个个人生。

《诗唱大唐》善于从人们不常见的文献中，发现历史的另一面，给读书以耳目一新的感受。比如历史上只留下6首诗的唐文宗李昂，吉光片羽之中也留下了“清冷”“高古”的评价，“良工运精思，巧极似有神。临窗忽睹繁阴合，再盼真假殊未分”，可恨热爱艺术的李昂生在帝王家，摆平不了藩镇与宦官，甚至连自己的太子也保护不了。

不能孤立地看唐诗

大唐是一个符号，也是每一个中国人的文化情结，有潇洒无忧、浪漫飘逸的盛世，有动荡不安、咎由自取的晚唐末世。这是一个有血有肉有灵魂的时代，这个时代在面临灭国的危险时仍能跌跌撞撞恢复元气，唐诗中的典雅从容、包罗万象、浓烈绵长也裹挟在每一次历史动荡的褶皱中显露出光华。这一切在《诗唱大唐》中都有着生动的体现。

本书作者长期从事唐代文献考订研究，所有现存5万多首唐诗，每一首他都读过5到10遍。陈尚君坦言，在读的过程中，虽然非常之辛苦，但是长期的阅读以后，他忽然理解了那个时代，理解了那些人，听懂了他们内心的心声，他们的人生有春风得意，也有曲折坎坷，人生的高兴或者痛苦，一切都在诗歌里表达了出来。

在陈尚君看来，我们不能孤立地来读一首唐诗，而是在这首唐诗之中，了解到是谁作的，为什么作的，涉及到什么问题。想读懂唐朝，就要理解这个时代的特点，要在知道历史的更替、政治兴衰等因素的基础上才能更好地了解为诗的原因。

陈尚君说，我们读唐诗，不能只看少数的作品，少数的作品都是片段的，孤立的，把所有东西通读以后，才能融会贯通，这就是所谓“立体观照”。唐代的社会以立体的面向向我们展示，是生动而活泼的。陈尚君思考问题的立场及方法和以前有根本的不同，想读懂每一个皇帝、每一个官员、每一个诗人在想什么。陈尚君曾经感慨说，皇帝也只是普通人，凭什么要他负那么大的责任呢？他担负不起。《诗唱大唐》讲到了唐朝皇帝的诗歌，也讲了唐朝皇帝点赞的诗歌，对每个皇帝都有所评骘，他是怎样的性格，怎样的容貌，怎么做上皇帝的，在位时的举措及碰到的问题，他的哪些诗写得好，哪些诗不好，陈尚君说，只有读懂了这些，才能读懂那个时代。

考据中不失趣味

《诗唱大唐》一书并非严肃的学术作品，而是古代文学研究与古籍整理权威陈尚君先生多年研究的唐诗心得笔记，这也正是《诗唱大唐》的一大亮点，作者结合最新文献发现，或考辨真伪，或评赏诗文，或点评专著，无不言而有征。

《诗唱大唐》的另一大亮点，就是所叙所感兼顾了文史考据的严谨与叙述手法的生动活泼，不论是唐人别集还是官修史书，各种文献资料信手拈来，互相映发。读《诗唱大唐》，就像是跟着知识渊博、幽默风趣的文史导游穿越时空隧道到大唐走了一遭。

一般做学术研究的人，喜欢在自己的作品中大量引用文献、史料，来表明证据充分，真实可信；但往往又存在一个缺点，就是烦琐的引证，让普通读者感到诘屈聱牙，晦涩难懂。《诗唱大唐》一书的作者也是一名学者，但他的这些学术随笔却照顾到一般读者的接受能力与欣赏水平，尽量做到史料性与故事性，知识性与趣味性相结合，明朗简洁，雅俗共赏，一般的读者也能够顺畅地读下去，从而在大唐的诗文画卷中，增长知识，开阔视野，领悟历史的多彩与绚丽。

《诗唱大唐》的独特之处还在于在不乏学术考究的基础上写出诗国之趣，以满足读者的“好趣心”。如在论证杜甫晚年离开成都草堂的原因时候，先以王学泰先生的疑惑为引，然后细致分析杜甫所作之《客堂》，再联系其历史背景和诗人的处境，分析诗人在高亢的家国情怀与艰窘的生活困境之间的徘徊犹豫，最终回应了最开始提出的那个疑问。

总之，《诗唱大唐》一书让冰冷尘封的历史文献变得鲜活灵动，将古代先贤从历史风烟的遥远之处，拉近到我们的现实生活，展现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让更多人与之神交心会。正如书后推荐语所言，“唐朝已成为过往，但历史的风烟仍萦绕在唐诗的不绝余音中”。诗唱大唐，恢宏时代不失烟火气。陈尚君，唱得很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