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域文化触发创作灵感

辽宁日报 2022年01月10日

《张迁碑》拓片(局部)

《长白山月》 国画 孙文勃 1994年

《打台球》 油画 宫立龙 1994年

本报记者 凌 鹤

核心 提示

如何找到创作灵感,进行艺术创新是每个画家孜孜以求的目标。通过品读荣获国家美术展览奖项的作品,能够借鉴作者的艺术创新方法。

本期对全国美展获奖作品国画《长白山月》、油画《打台球》进行深度解读,为读者展现艺术家如何从独特的地域文化中寻找创作灵感,进行艺术创新。

油画《打台球》 幽默方式呈现东北乡村生活

著名油画家、鲁迅美术学院教授宫立龙创作于1994年的油画作品《打台球》,以独具特色的人物造型、色彩刻画,展现乡村文明的变迁,展现农民生活方式的改变以及与城市的接轨,从而探讨文明进步中人的生存状态与精神追求。作品荣获第七届全国美展铜奖。

上世纪90年代是宫立龙绘画变迁的重要转折期,这一时期他的创作开始关注中国乡土文化,关注东北农村广大农民的生活和精神面貌。他着迷于乡村生活的世俗、接地气,粗粝而又质朴,以及乡村在时代洪流中富戏剧性的巨大变化。《打台球》也是因此而生。画面中的农民身材魁梧,有的穿着城市流行的运动鞋,有的戴着礼帽,有的围着脖套、盘起头发、扎上鲜艳的头花,以这样的时髦、时尚装扮打台球,画面具有诙谐的幽默感,又呈现严肃的理性关怀。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独特的文化积淀,使油画带有强烈的地域精神与文化内涵。宫立龙在他的现实主义绘画中,将个体与时代紧密关联,抛却宏大叙事场面去表现普通农民真实的生活状态,充满了浓郁的地域特色。其笔下人物具有鲜明的社会属性和丰富的个体性,他把对乡村具体生活的可感可见,转化为一种思考的概括性和形式的表现性,并保持两者之间的平衡。浓厚的乡土味儿带给人真实、朴实的稚拙之美。画家在强化造型体量感的同时简化了细节的勾勒,通过动作和神态去表现情绪的张力,粗犷厚重,憨中带妙。

在1992年之后,宫立龙敏锐地意识到,中国作为农业大国,农民生活、文化的转变与发展体现中国文化主体真正发生的转变。更重要的是,在当代艺术中,人们看到很多背离现实,脱离民众,脱离鲜活生活的荒诞作品,这不是当代艺术的本质追求,当代艺术应是关心民众,参与生活,体现真正的现实主义。

宫立龙的作品就是以生活为蓝本,真诚地对农民、对农村生活进行深刻入骨的描绘与诠释。他一头扑入真切、具体与富有无限生机的乡村生活之中。现代工业文明冲击着以耕作为主的农村生产、生活方式,他们追捧城里人,审美趣味发生改变,体现着内心对美好生活的质朴向往、对未来的憧憬。画家不再用细腻的笔触,而是刀笔并用,把擅长的描述与雕刻性分布在画面局部。丰硕的造型,单纯明亮的色彩,融入了中国汉唐时期的形象特征,营造出具有东方神韵的当代视觉形象。

国画《长白山月》 虚实相生展现家乡山美水美

孙文勃是鲁迅美术学院教授、著名国画家。师从北派山水画巨擘季观之、赵梦朱、王盛烈等前辈名家。逸象山水是孙文勃独特的艺术符号,以独具特色的笔墨语言体现“天人合一”“天人合德”的中华美学与哲学追求。

“逸”是中国传统艺术理论最为推崇的境界。中国传统文化与哲学讲求人与自然和谐统一、美好相生,更追求在对自然的认识中,觉解人的精神生命、心灵诉求。仁、真、善、美等传统内核,是中国精神的文化价值组成,艺术臻于“天人合一”之境亦是最高最美之境。“天人合德”的精神又决定了中国哲学向内探求人的心性,而中国画最珍贵之处就是表达心性。这也是孙文勃绘画的内在生命力。

孙文勃创作于1994年的代表作《长白山月》,荣获第八届全国美展最高奖。专攻山水画的孙文勃,对大自然无限热爱,长白山更是他创作的灵感之源和主要题材。那里的和风晴雪流淌着纯自然的情怀,雪山、林海、天池、飞瀑、奇珍异兽令画家流连忘返、激动不已。1994年的—次写生中,孙文勃站在长白山主峰之巅,看到山下万树含烟,林海无边,云雾升腾,山峦隐现。他脑海中闪现出天人合一的朴素哲学道理,《长白山月》就在这样的灵感迸发与情景交融中诞生了。它不是长白山的具象写照,孙文勃用“泼洒”和“积破”等用墨技巧,表现树石、水雾。作品中“布白”“空白”的无画处,不着一墨,似烟非烟,似水非水,让观众有无限的想象空间。孙文勃作画善于用“虚”,对水墨虚实浓淡运用得心应手,色彩运用兼收并蓄,使画面色墨交融、虚实相生,淋漓雄浑、空灵悠远。细看这幅作品,它不是长白山哪个具体物象的翔实刻画,天池也不是实际的位置。它是画家心中、意中的长白山无尽的灵气、磅礴的气势与悠长的韵味,作品凝聚着画家对长白山的无比爱恋之情,透过山水,呈现内心清纯明净的为画之道。

艺术微论

“与古不同”不等于创新

凌 鹤

中国美术经历了改革开放后西方美术思潮的冲击以及上世纪90年代对传统与创新的重新认识等过程。如今,创新仍是艺术的生命力,反映时代、反映生活的美术佳作无不有着创新的特质。但创新是一个内涵丰富深刻、操作起来难度很高的艺术实践,很多艺术创作者刻意避免重复古人、远离传统,这中间存在误区。与古人不同不等于创新,离开了传统,创新更是无本之木。

大量当代艺术作品是抽象、观念性的,观众反映看不懂,欣赏不了。于是,当代艺术作品故弄玄虚、荒诞、怪异的形容词不断出现。不仅观众看不懂,很多业内人士也看不懂:作品反映了什么观念、抽象提炼出什么精神与哲学,细细观看作品也难以感悟到。与此相反,历史主题创作因历史真实与艺术真实的有机结合,不仅带领观众重回历史现场,又产生了新时代的情感共鸣。“看得懂”“看得进去”“画到了心坎上”是读者的反馈。历史主题绘画更需要创新艺术表达方式,不能一味重复,否则一个历史事件只一个画法,体现不出艺术个性、时代性、发展性,这样的创作不是鲜活的。不鲜活就无法打动人心,无法起到为时代画像、为时代立传、为时代明德的重要作用。所以无论是重大历史题材,还是日常生活题材的当代创作,创新都需要有根脉。

再说回当代艺术的表现。油画家宫立龙的当代油画探索获得了业内外的肯定,他的作品不是一味仿古,摹习西方经典,而是大胆的创新。其风格不乏观念性、夸张、变形、装饰与概括。但他的作品总是洋溢着一种生命的关怀,质朴、浓烈、深情、厚重。他通过长时期的乡村体验,包括到北大荒生活,他感受到了城市与农村的文化差异,感受到了农民面对时代发展、文明变迁质拙又执着的跟随与参与,感受到他们对土地无法改变的依恋和挚爱,对美好明天的无限憧憬。画笔也因为反映大时代下农村的变革与需求,反映广大农民真实的精神状态而生动、深刻、感人。艺术的形式不断创新,艺术的实质初心不变。这样的艺术家和作品经得起时间检验。

艺术创新与年龄无关、与理念相系。齐白石70岁开始变法,形成新的绘画风貌,雅俗共赏。其传世精品多为晚年所作。齐白石一生追求艺术创新,又是传统中国画的代表画家。这其中的辩证关系,即是以传统精神探索时代表现。与古人不同不等于创新,不同的只是绘画语言,而绘画语言如果是苍白、造作的,再与古人不同也体现不出创新的力量和实质。

著名山水画家孙文勃也曾说过:“画古人所没有是新,但不等于创新。”他认为,我们所生活的环境、所经历的人生与古人天差地别,画古人不曾有的东西是一种必然,画古人所没有是新,却不意味着是对传统绘画开拓的新。绘画应与时俱进,但艺术创新不是另起炉灶,而是沿着传统的文脉,一脉相承。古人生活环境简单,山水、树、茅屋为主要表现,如今高楼林立,人类可以上天入海,绘画技法必然跟着变,人文意识也在变,但传统的核心不能变。

经典鉴读

JIANDU

细品隶书名帖《张迁碑》

章法不拘一格 笔法顾盼有情

本报记者 凌 鹤

《张迁碑》又名《张迁表颂》,是东汉晚期佚名书法家用朱笔书写,东汉碑刻家孙兴刻石而成的一件隶书作品。此碑于东汉中平三年(186年)刻立,明代初年出土,现收藏于山东泰山岱庙碑廊。《张迁碑》篆额12字,书意在篆隶之间;正文15行,每行42字。此碑是东汉谷城故吏韦萌等为追念张迁之功德而立,具有很高的文献价值。

《张迁碑》是汉代隶书鼎盛时期的书法,与《礼器碑》《曹全碑》《华岳庙碑》《衡方碑》等并称“十大隶书”。《张迁碑》书法造诣高妙,自出土以来,为历代金石、书法家所推崇。在众多的汉代碑刻中,此碑以古朴、厚重、典雅取胜,字里行间流露出率真之意,具有民间朴质之风,格调峻实稳重,堪称神品。其起笔方折宽厚,转角方圆兼备,运笔遒劲而曲折有力,落笔稳健,可谓是汉隶方笔系统的代表作。

具体解析可以看到,《张迁碑》的章法不拘一格,生动活泼。汉代碑刻多有边框方格,排列整齐,所以大部分汉碑字形大小一致,平均摆放,给人中规中矩的感觉。而《张迁碑》却独树一帜:字形大小参差,正斜互用,疏密随意,但整体上又相互呼应,左右顾盼,一派天真烂漫的景象。

《张迁碑》的结字巧中有拙,拙中寓巧。《张迁碑》的拙,是大巧若拙,去掉了雕饰的成分,一任天然,即谓道法自然,浑然天成。字的各部分关系处理得非常生动,挪让呼应,顾盼有情,憨态可掬,有评论说,《张迁碑》犹如一个很有灵气的质朴男孩。

《张迁碑》的线条敦厚、朴实无华。全篇以方笔为主,方中藏圆,圆中寓方。历尽千年风化后,使线条更具立体感与苍朴的金石气。

历代书法评论家认为,《张迁碑》以其独有的字形特征在汉碑中可谓翘楚。《张迁碑》笔法在隶变趋于终结的东汉晚期出现,已具有楷隶之变的超前意义,其用笔开魏晋风气,是楷化的滥觞。康有为称:“《张迁表颂》其笔画直可置今真楷中。”由此,以《张迁碑》为代表的方笔汉碑在书史上不仅具有风格类型价值,同时,也具有深刻的书体变革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