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顺永陵南城址考古发现进一步印证——

汉武帝将辽东边塞向北推移

辽宁日报 2021年1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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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当上的“千”字设计成小鸟衔虫。

陶甑

四界格莲纹瓦当。

辽报制图 隋文锋

这个钱模是王莽时期铸五铢钱所用,按规定,只有郡治才有铸钱的权力,说明永陵南城址是郡治所在地。

李新全制作的瓦当纹饰演进图。

本报记者  郭  平

提 要

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历时五年时间实施的永陵南城址考古发掘工作,是边疆考古一项重要课题。通过出土文物,考古专家可以确定永陵南城址始建于西汉时期,最初为汉武帝所置玄菟郡的属县城址,后来玄菟郡迁到此处,成为郡治所在地。考古发掘进一步印证了汉武帝平定辽东的重要史实,这一城址也承载了中原政权首次跨越秦长城,对古辽东山地实施有效行政管理的往事。

发现玄菟郡第一次西迁遗址

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党总支书记、副院长、研究员李新全长期从事边疆考古发掘研究,他主持的永陵南城址考古发掘是国家文物局边疆考古的一项重要课题。采访那天,他正组织工作人员迎战暴风雪。

永陵南城址位于抚顺新宾满族自治县永陵镇,城址坐落于苏子河与其支流二道河冲积而成的三角洲上。2004年至2008年,李新全和考古队员在永陵南城址进行了5年的连续考古发掘,取得了丰硕的考古成果。

李新全介绍,永陵南城址保存状况较好,略呈长方形,城内堆积可分为6个文化层,5个大的文化期。

一期文化位于第六文化层,遗存分布较少,推测为短期活动遗留,可追溯到青铜时代晚期。

二期文化位于第五文化层,出土的建筑构件主要有板瓦、筒瓦、云纹瓦当;陶器以泥质灰陶为主;还有铁铜器等生活用具,年代为西汉中晚期,城墙的解剖分析发现,这一时期是城墙始筑年代。

三期文化位于第四文化层,发现了3处大型建筑基址,为南北分布的3组院落址,出土遗物比较丰富,主要有板瓦、筒瓦、瓦当、瓦钉等;出土陶器以泥质灰陶为主,还有印模等,年代为东汉时期。

四期文化位于第三文化层,是城址最为繁荣的时期,留下大量遗存,遗存早段属于汉末公孙氏时期,晚期为三燕及古辽东部族割据混战时期。

五期文化位于第二文化层,出土了大量辽金时期文物,但是没有修建城池,只是一处聚落址。

李新全说,永陵南城址的很多考古发现突破了此前人们对于汉代文化的认知,比如这里出土了目前唯一的“天圆地方群山环绕”纹瓦当,也有人将其称为钱纹瓦当;出土了目前国内最早的四界格莲纹瓦当,远早于此前中原地区出土的这种形制瓦当,研究表明其对后世诸多莲纹瓦当都有明显的影响。

李新全带记者重点领略了一个特殊的文物:钱模。

出土于二期文化的这件钱模是一件残件。结合历史文献考证,这个钱模为王莽时期用于铸造五铢钱的。“略觉可惜的是钱模保留下来是古钱的背面,没有文字,不然还可以知道更为准确的年代。”李新全说。

据介绍,汉代的货币铸造,除了西汉早期有过短暂的放民铸钱以外,一向都是由官府控制的。其情形大致是:西汉在武帝元鼎四年(公元前113年)以前,中央政府铸币由少府进行管理,具体的铸造则由中央和地方郡国兼行。元鼎四年以后,改由水衡都尉属下的上林三官进行统一的管理与铸造,铸钱工场也集中在都城长安及其附近。王莽时期有所改变,在始建国元年(公元9年)“遣谏大夫五十人分铸钱于郡国”。也就是说只有郡治才有权力铸钱,永陵南城址应该是一处郡治所在地。

基于以上分析,再结合相关史料记载,考古工作者最终确定,永陵南城址是汉武帝设立玄菟郡时的一个下属县的县治所在地。汉昭帝始元五年(公元前82年),玄菟郡第一次西迁于此,这里便升格为郡治所在地。

汉武帝平定辽东,设立四郡

李新全介绍说,战国时期,秦开却胡开设五郡这一事实,实际上包括了燕国北却东胡、东灭貊国、征战辽东山地三件大事。

关于燕国东灭貊国记载于《山海经》中:“貊国在汉水东北。地近于燕,燕灭之。”这里的汉水指的是大凌河。此后,《史记》载:“燕亦筑长城,自造阳至襄平,置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郡以拒胡。”

征战辽东一事,在《三国志》中有记载。

战国时期,燕国将领秦开却胡所设五郡中,右北平、辽西、辽东三郡都与古辽东关系密切,随着燕人的东进与生产力的发展,边远落后的古辽东地区迅速与中原地区缩小差距,也进一步密切了中原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联系。

到了秦末汉初,古辽东地区还经历过一段燕王割据时期,先后有多位燕王雄踞一方,直到汉武帝时期,其子燕王刘旦因谋反罪“自绞死”,这种燕王割据一方的局面才结束。

进入汉武帝时代,这位雄才伟略的帝王一直致力于消除帝国的北部边患,但是环视帝国北部边陲,东有古辽东,西有大月氏,这两大势力如果与匈奴联手,势必加大北征匈奴的难度,于是,汉武帝派张骞出使西域,解决了西边隐患。

恰在此时,汉朝外臣、古辽东部族首领单方面撕毁与汉朝的约定,不再按外臣应守的礼节来长安朝觐,还在汉武帝元封二年(公元前109年)派兵杀害了汉武帝任命的辽东郡都尉。

汉武帝大怒,下令招募天下犯有死罪的囚徒组成东征军,进军古辽东讨伐,一举平定叛乱。

《史记》载,汉武帝元封三年(公元前108年)在古辽东设定四郡:真番、临屯、乐浪、玄菟。其中玄菟郡是汉武帝此次所设四郡中面积最大的一个,辖域包括7个县,其郡治最初设在辽东的南部。

《汉书·地理志》中记载,至汉昭帝始元五年,四郡合并为乐浪郡以后,玄菟郡内迁。《汉书·昭帝纪》中又记载:“六年(公元前75年)春正月,募郡国徒筑辽东玄菟城”,就这样,玄菟郡在第一郡治所20多年后,迁到现在考古发现的永陵南城址筑城,在这里管理所辖地方将近200年,直到东汉安帝的永初元年(公元107年)再次内迁,玄菟郡治迁至沈阳市和抚顺市之间的上伯官古城遗址。

李新全说:“永陵南城址承载了汉武帝消除匈奴东部隐患,进而彻底解除匈奴这个来自北方威胁的历史。”

在秦长城以北建营塞

2020年,沈阳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对位于沈阳市浑南区高坎街道上马社区汉代遗址进行考古发掘。

这处遗址位于浑河右岸的龟背状台地北坡上,地势南高北低,属于辽东山地向辽河平原的过渡地带,地貌以波状岗丘为主,整体地势从东北向西南倾斜。

考古人员发现汉代院落式高台建筑遗址1处,出土完整或可复原遗物200余件。

出土文物以陶器为主,有“千秋万岁”瓦当、筒瓦、板瓦、菱形纹铺地砖等建筑构件,还有釜、盆、壶等日用陶器,铁器有斧、环首刀等,铜器有镞等,漆木器有漆耳杯。研究人员根据出土文物认定,这里是汉代一处重要驿站遗址,或者将其称为“亭”。

这一考古成果为李新全提出的“汉武边塞”观点增加了新的佐证。

近年来,考古人员在沈阳至抚顺的浑河北岸和抚顺的苏子河沿岸发现了墩台60余座,一直延续到吉林省通化县的三棵榆树镇。这些墩台大都沿着一条线连续分布在河岸边的低山丘陵或不高的河崖台地上,恰好与沈阳—抚顺—新宾满族自治县的交通要道平行,台与台之间排列有序,一般间距1.5公里至2公里。人们根据在墩台附近采集到的板瓦、绳纹陶片等遗物,确定这些墩台为西汉时期的障塞遗迹。

李新全说:“关于汉武边塞,不仅有实物遗迹,文献中也不乏记载。”《汉书》载,汉武帝时“建塞徼、砌亭燧、筑外城,设屯戍以守望之”“……以玄菟、乐浪为郡,北却匈奴万里,更起营塞”。也就是说,到了西汉时期,不仅修复了燕秦时期留下的边塞,还修建了新的边塞。从地图上可以清楚地看到,永陵南城址已经突破了燕秦长城界线,向北突破。也就是说,从汉武帝时起,中原政权第一次跨越燕秦长城所形成的古界线,在辽东山地设立行政机构,开始对当地民众实施有效的行政管理。

(本版图片除署名外由本报记者郭平摄)


手记:

“玄菟”可能代指黑纹猛虎

本报记者  郭  平

东北地区的白山黑水间自古及今都活跃着一种凶猛的猫科动物——东北虎,汉武帝时代玄菟郡的设立以地名的形式将东北虎的形象同古辽东联系起来。

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研究员李新全考证,我国古代很早称老虎为於菟。

这在文献中不乏记载,曾作《三都赋》引发“洛阳纸贵”的西晋著名文学家左思,在《吴都赋》中就有“乌菟之族,犀兕之党”的词句。元代诗人廼贤在《答禄将军射虎行》中也有“白额於菟踞当道,城边日落无人过”的诗句,意思是城边大路上有一只老虎,从日出到日落没有人敢从这里经过。

“玄”,黑色。《说文》注为“黑而有赤也”。此外,中国古代传说中有玄水之说,泛指北方的水。

李新全说:“‘玄菟’,有学者分析是黑虎的意思,历史学家把这种解释叫作‘黑虎说’。”不过,他认为,玄菟其实也并不一定就是指黑虎,东北虎的花纹有黑白黄三色,黑也可以理解为东北虎额头上“王”字花纹的颜色。

“玄”无论理解为黑色,还是理解为指向北方,都有明显标注虎的特点或所处方位的意味。

汉武帝在平定古辽东后,新设立了真番、临屯、玄菟、乐浪四郡,负责镇守边疆。这里的“玄菟”,我们大可以理解为“雄踞东北的黑纹猛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