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世明

最早听闻“包浆”，是在20年前游浙江绍兴时。造访鲁迅故乡，不能不乘那著名的“乌篷船”。上得船来，抚摸把手，凹凸起伏，虽油漆斑驳，仍显黑亮的色泽，令笔者目光凝聚。船夫笑着说：这叫“黑漆古”，也就是一种包浆。

何谓包浆？是以器物为载体的岁月留痕，其实就是一种光泽，是古玩的“年轮”。无论是出土物品，还是传世器物，都会受到水土侵蚀、大气腐蚀和人为把玩，结果就会在表面形成一层油亮的棕黑色或铜绿色，奇妙地突出器物的主体部分，这种朦胧感正是“犹抱琵琶半遮面”，使其更添魅力，尤显韵味，似油画的暗部起着烘云托月的作用。

既然是承托岁月，年代愈久的东西，则包浆愈厚。那么，同样经过岁月磨砺，大至人文、小至人生，是不是同样有包浆存焉？

譬如对某些恒常价值观的奉守与坚持。譬如老派人士的气质，眉眼间的雅致、言语的恬静、步履的从容。包浆是成熟之美、韵味之美，但不是油腻。油腻是一种折磨人的庸俗感。无论青年还是中年，沾上油腻就很难甩掉。

包浆更显质感，但不是世故与老旧，尽管包浆深蕴岁月之磨砺，时代之沧桑。

花有千种，人有万样。包浆自非一样一式。

稍有闲，有人便盘弄把玩，用手细致地摩挲，用体温打磨，殊不知，时间和俗世也在盘人。

当皱纹不经意地出现，当风霜渐侵鬓发，谁能超凡脱俗地笑对？更多的恐怕是到处搜索适合的焗油膏和除皱霜，或在衣饰上下功夫，一句话：殚精竭虑地修饰掩饰。

更要命的是，当俗世的“魔爪”不懈地盘你，渐渐地，你的思考的能力丧失了，你眺望的姿势僵直了，你感受的本能锈蚀了！

面对生活的风吹雨淋、磨砺揉搓，面对名缰利索、复杂纠葛，你能打磨出思想的包浆、人生的包浆，坦然笑对吗？

由此，“守脑如玉”4个字在我心谷惊响！

其实，中国人对于柔润包浆的追求，应该源于悠久而绵长的玉文化——所谓“温润如玉”，正是包浆的最高境界，而“守脑如玉”，由守身如玉借来。守身如玉，出于《孟子》，指为保持节操，像玉一样洁白无瑕。那么“守脑如玉”，可理解为保持信念、持守道德，使你的初心像玉石一般纯洁、坚定，让你的头脑不为物欲所迷，不被浊流所染。

此际，包浆之美，正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岁月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