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爽

周末在家，追了一个职场观察类真人秀，节目所“观察”的是8名医学生在一所国内知名三甲医院实习的过程。本来是当成消遣看的综艺，没想到处处扎心。家里平时不太动感情的大男人居然也看进去了，时不时抹一把眼泪说：比电视剧好看多啦！

经常看综艺，当然知道真人秀节目都是有剧本的，很容易就识别出其中各种煽情的套路，但我依然被感动，感动的原因还是最简单的那句话，真实的生活更动人。

很多温暖的细节：实习医生第一次完成腰椎穿刺手术，带教医生带着他给接受手术的患者献花以示感谢，这是医院的传统，每一名患者都是年轻的医者成长之路上的老师。同样是送花，教师节当天，实习生给带教医生送花，医生又带着他们去看自己的老师，头发花白的老教授所处的房间也是诊室，一句医生，叫了一生。

医院，永远是一个有故事的地方，所以医疗剧始终是创作者钟爱的热门题材，可它同时又一直是国产剧中最不令我满意的类型剧之一。之前很多次吐槽过这件事，这个综艺节目让我又有了新的思考。

有一个对比，也是在前几天看到的一部年轻导演拍摄的十多分钟的短剧，同样写的是医院里发生的故事。用了挺有想象力的手法，一位父亲给患重病的女儿编了个“神话”，说他们是来地球执行任务的外星人，治病的过程会有“神”助，以此给女儿希望。创作者制造了巨大的困境：重症的孩子，倾家荡产、四处求告的父亲，巨大手术风险之下的艰难抉择。这些设置我都不反感，演员的演技也都很好，但就是让人无法投入。原因很简单——我不相信，不相信这对衣着光鲜、面孔干净、住着单人病房的父女已经家徒四壁，经历了无数的煎熬。

必须说，这不是演员的错，而是从编剧到导演乃至所有环节的工作人员，都对真实的医院不够了解。而医院，又恰恰是众多普通观众都很熟悉的地方。只是专业医学知识上的纰漏还可以容忍，最基本的医院诊疗流程、就医环境都出现问题，就不能原谅了。创作者经常会有一种烦恼，就是如何把自己拥有的大量信息和内容有效传递给观众。而这一次，出现的却是反向的信息不对等，观众知道得多，创作者知道得少，于是作品只能是被吐槽。

很多悬浮在生活之上的创作者同时还有一个心魔，就是制造戏剧冲突的野心。戏剧创作也是专门的学科，从业者大多经过了专业训练，怎么铺陈情节、怎么设置冲突、怎样营造高潮，他们当然是在行的。也正因为在行，所以他们往往不屑于生活中最为普遍的小摩擦、小纠纷，而去追求更大的困境，在困境中把人物推向极致，让演员尽情释放情绪，每个角色随时随地歇斯底里。

所以，在我们看到的众多医疗剧中，都会充斥着大量矛盾冲突，看病贵、就医难、医患冲突，这些医疗领域的现实热点、痛点、难点都被安排进去，可编出了困境，又无法提供真实生活中解决困境的做法，最后只能依靠万能而又轻飘的“爱与和平”，如果这样做还填不满空洞的情感空间时，还有更万能的——让帅哥美女医生去谈恋爱。

或许，悬浮的还不只是对生活的体验，而是对医疗剧这一类型更深层的思考。所有的戏剧创作在观察和展现人性，但医疗剧可能还有特殊性，它最大的困境或许不是人性的善与恶，即便制度越来越完善，患者乐观善良，医生技术精湛，他们仍将共同面对病痛与死亡这最大的“恶”，明知不敌却要拼尽全力，最后往往失败，就是悲剧与心伤；偶有小小胜利，就是温暖与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