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凌 鹤

提要

“九畹”书法家群体是辽宁当代书法发展承上启下的中坚力量，并在全国产生影响力。这种影响力来自于深入传统、勇于出新的不懈探索，来自于内外兼修、文墨同辉的文化主张与艺术追求。

开创辽沈书坛集群书展先例 成为文化范式

“九畹”的诞生与上世纪80年代书法发展紧密相关。1980年，“全国第一届书法篆刻展”在辽宁沈阳举行。这是新中国成立后第一次举办专业书法篆刻大型展览，辽宁的书法作品入展24件，篆刻入展9方，入展率居全国首位。周铁衡、沈延毅、杨仁恺及“九畹”等具有实力的书家位列入展名单，与启功、沈尹默、舒同、林散之、赵朴初、沙孟海、潘天寿、沈鹏等共同谱写了书法发展的新篇章。

在此展基础上，1981年，中国书法家协会成立，1982年，成立了中国书法家协会辽宁分会。激励与助推辽沈书法艺术活动空前活跃起来。1982年，王贺良、孙德洲、李仲元、陈复澄、姚志忠、徐炽、聂成文、郭子绪、董文9位中青年书家，在辽宁美术馆成功举办“九畹书法展”。在展览前言中道出心声：“我们9人以风格各异的作品在一起办的展览就用屈原赋里‘九畹’一辞为题。这并非是以兰、蕙自喻，不过是借以表示在这块小小的园地里，有前辈们浇灌的心血，有我们追踪前贤的足迹、辛勤耕耘的汗水和艺术探讨的甘苦。经过二三十年的滋树，春温秋肃，雨润风抚，‘九畹’之园竟也秀然花发。然而，书法之园千亩尚嫌不广，何况是‘九畹’之地。展览之后，若能引出姹紫嫣红的繁花来，我们将感到极大的欣慰。流年似水而艺无止境，‘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当年，“九畹”书家年龄最高的49岁，最小的35岁，正处于风华正茂的艺术蓬勃期。展览产生了轰动效应，第二年，辽宁美术出版社将参展的百余幅作品成书出版并在全国发行，“九畹”之名进一步传播开来，成为当时国内书法界的风标人物。“九畹”作为改革开放后全国最早形成的书家群体，其展览方式与艺术风格成为一种新的文化范式，具有引领、开创意义。

深扎传统的美学追求 成为推动中国书法发展的动力

新范式必有新内涵。“九畹”的共同艺术主张即是深入学习传统。这种理念在当年可谓意义不凡。中国书法如何前行，如何赋予时代精神，是当时全国书家面临的共同课题。“九畹”的作品呈现百花齐放的书法风貌：王贺良古拙苍茂、孙德洲端庄遒美、李仲元清雅秀润、陈复澄丰富灵动、姚志忠浑厚劲健、徐炽朴厚散淡、聂成文俊逸洒脱、郭子绪率真天趣、董文奔放华滋。

李仲元说，“九畹”是文脉的传承，书法之法意在文化。学习传统是首要、也是必要的。

王贺良说，大家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推出了至真至诚的书法展览，目的是呈现对传统学习的心得体会，思考下一步的路径。

姚志忠说，“九畹”产生的意义不止于展览的推出，展览是载体与平台，“九畹”兴起了中国的新书潮，形成了一股深入传统、勇于探索的书法力量。1982年举办展览后，我每天接到全国各地书友的来信，一年近3000封，有探讨书法学习的，有计划来拜师的，有发表感想的。“九畹”书展成为推动中国书法发展的一股动力，对我们9位亦是巨大鼓舞，担负起书法传承发展的责任。

陈复澄说，当年“九畹”展览没有任何名利思想，是内心对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纯粹热爱，着眼点、着力点都在书法本身，从未想过由此成名。我们办展的宗旨，是通过每个人的作品反映学习传统的面貌，并同时展现创新之作，体现有继承才有创新的必经之途，检视走过的学书道路。

聂成文说，当年大家心有灵犀，一拍即合。“九畹”这个由头抓得好，中青年书法作者通过“九畹”迅速点燃创作热情，很多人想加入“九畹”。这个展览一办起来，影响力由省内辐射全国。“九畹”成功的光环效应使辽宁书坛出现了一个文化现象，很多习书者开始学习“九畹”的书风。此风之盛，使得“九畹”之后的书法展览出现大量研学“九畹”的书法作品。

董文说，“九畹”书法展是辽宁乃至全国书坛有重大影响的文化事件。“九畹”书家以深厚的传统功力，为辽宁书坛树立纯正的书风，起到了良好的示范作用，也推动了辽宁书法的社会化进程，在辽宁及至全国产生了很大反响，为当代辽沈书法史写下浓重的一笔。

内外兼修产生示范带动作用 为书坛吹进清新的翰墨之风

“九畹”书法因富有文化渊源，呈现书卷气，为辽沈书坛甚至为中国书坛吹进清新的翰墨之风，更以文质兼备的追求与实践让书界振奋。

聂成文说，辽宁书协在1982年成立后，有意识地培养、推出系列中青年书法家群体，使辽宁书法艺术既具备整体实力，又呈现队伍建设的梯次性，积蓄发展潜力。“九畹”作为辽宁走向全国的首支书法队伍，随着其在书坛影响力的不断扩大，带动性很强。抓住此契机，1983年，辽宁书协又举办了“十五人展”，推出第二个书法群体。人才是事业发展的根本，1984年“第二届全国书法篆刻展”，辽宁入选作品增至46件，令书界瞩目。1989年、1990年，辽宁书协分别在中国美术馆和中国历史博物馆举办“北园书法展”“二十九人书法展”，推出第三个、第四个书法集群。辽宁书法稳健迈入全国先进行列，与河南、江苏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成为书法大省。2021年的辽宁书坛将再次推出书法新群体，其中很多人都受教、获益于“九畹”。

“九畹”产生示范带动作用的根本源于内外兼修。李仲元经常对学生说“书如其人”，要追求书法艺术的高雅品位、风骨格调，必须以文化来陶冶情操、以诗文涵养笔墨。李仲元认为，书法具有三重境界：第一是技法境界，属于基础阶段。第二是艺术境界，书写具有了风格与表现力，能够带来审美分享、愉悦大众。这是多数书法家通过努力能够达到的境界。第三是文化境界，也是最难达到的境界。书之有物，表达思想情怀。书法成为道德的映照、文明的见解、理性的抒发。文化修养作为书外之功，对书家的提升至关重要。

徐炽曾对学生说，“有些书法作品谓之创新之作，我不敢叫好，也不太理解。为什么不看好？因为我对古代的经典碑帖有所了解，对比之下，感到这些字不合传统，从笔法到字法到章法无法可循，又不是那么和谐统一。古人论书，以平和典雅为当，今人同契。新以质为前提，以继承为基础，不是随便和古人不一样就是新。在与古人比较中逐步建立自己正确的审美标准。内不足者，则外张也。”

董文认为，内外兼修的内，指对艺术本体的学习、创作、感悟，本体的基本素质和修养是必须具备的，是必须达标的基本功。更重要的是外，外就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为什么许多大家随意写来，笔下就有书卷气？如鲁迅、茅盾，无意于成为书家，却自成书家。书法是精神、气质、学识、修养的自然流露，绝非炫技。外又分两方面，一是广泛地汲取和书法相关艺术的滋养，如绘画、音乐、文学、诗词、史学、哲学、古文字学、美学等。二是理论研究，理论研究是学者型书法家修养的重中之重。观览古今，能够成为书法家，必须具备三大基本要素，一是天分，二是功力，三是学养，缺一不可。家与匠的区别，从本质上讲，就在于有无学养。

郭子绪曾感悟，创作要实现突破，一是向传统学习，二是外师造化，三是得心源，进行创造。他看重笔墨，认为笔墨在中国书法与中国画中，本身就是语言、物象，是作者精神情感的独特表现。而艺术的格调基于画家修养、知悟和提炼能力的高低。所谓个人风格，说到底即是笔墨风格，愈自然，愈震撼。

孙德洲对晚辈影响最大的是其低调做人、认真从艺的精神。他生前热爱读书、敬畏传统、热心公益。他曾说，把艺术创作奉献给社会、奉献给大众，是人生一大乐事。他与姚志忠最早在沈阳创办群众业余书法学习班，沈延毅、杨仁恺、霍安荣、冯月庵、李光远等知名前辈书家都参与其中，影响空前。

姚志忠说，“常有弟子问我，每天临那么多帖不累吗？其实临帖已经成为我生活中不可分割的部分，是一种生命的滋养。每临一部帖、每写一幅字，都有新的理解和体会。书法和为人一样，《论语》讲‘吾日三省吾身’，同样适用于书法。有人说当代社会难出书法大家，是指人心浮躁了，修为搁浅了。写好书法确实难度极高，是一种综合能力，检验知识层面，因此书法家成名者少之又少。我穷其一生探索，仍不敢说知其奥妙，只能有点滴收获的累积，并将这些收获传授给弟子们，即谓薪火相传。”

“九畹”的名字已经写入了当代书法发展的史册，正如沈阳文史馆馆员、文化学者初国卿所言，是历史、现实、人文、地域的因缘际会，触发了“九畹”群体的适时而生。追溯历史，辽海地区在书法传承方面，从商周、秦、北魏、唐代、金代、元、明、清，有着不断的积淀。新中国成立初期书法名家辈出，为“九畹”的诞生提供了丰厚的艺术土壤。改革开放后，中国书法家如雨后春笋般焕发出勃勃生机，“九畹”成为其中的佼佼者。

近40年的发展历程中，尤其在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时代使命下，“九畹”对传统的深耕、对创新的探索从未停步，成为当代书坛风格独具、文化深厚的书法名家，同时培养了大批书法后继人才。姚志忠师生展持续经年，李仲元师生展、徐炽师生展等均以各自不同的面貌向大众传递书法艺术传承不息的力量，呼应了“滋兰九畹，树蕙百亩”的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