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成大

田屯村看雪

它铺展得舒适、熨帖、不突兀

山势浑圆、和缓

甚至不回避枯枝、衰草、蛇蜕

沟壑不再那么明显

万物温和、蓬松、收起棱角

崖壁放下利刃，风放下落叶和沙砾

更大的落雪

被横着的松枝担负，被竖着的松枝

倾泻

深山里的田屯村

一场不被修饰与赞美的雪

洁净、自爱

干草

乡亲们把一捆一捆干草

小心翼翼地码起来，码成山

俯视冬天

干爽、蓬松、泛着金色的光泽

让我想到棉花、云朵、怀抱和

三月的爱情

接下来

它们要与一群羊朝夕相处

用细碎的茎叶，将寒冷和饥饿拆解

并一捆一捆，堵上冬天的窟窿

笨拙的干草

一丝一缕地抽出了那么多的

软与暖

那些雪瞬间有了归宿

从早晨到黄昏再到深夜

大雪一直下着，它浑然忘了

如何停下来

连绵又连绵

我只能用花海来形容它，用

辽阔或浩瀚命名它

出自乌云的雪可以那么白

黑夜可以那么白

河滩的石头可以那么蓬松那么白

树枝承担了那么多的雪

它们还在叠加

美好的东西也会成为一种负担

那些落在石墙、木桥

瓦片、烟囱、柴垛、山梁上的雪

瞬间有了归宿

枯草

这一坡荒草从秋天开始黄的

此后就一直没停下来

偶有田鼠出没，更多的时候是风

窸窸窣窣，像一种絮叨

它们交换彼此的寂寞

它不会一直待在这里

或许在一场野火中，抵达灰烬

或许会被开春的草芽移除

有时候我想

我也是它们中的一员——

在生活的斜面上，努力保持平衡

弯曲、变旧、怀抱微弱的黄金

一条路从冰雪中走来

一条路从冰雪中走来

走得坎坷、艰难、沉重

它感到太累了

踉踉跄跄

因此出现了多处弯曲、迷茫、停顿

但并没有中断

它不能停下来

一旦停止不前，那些冰雪

会很快地围拢过来

回乡遇雪人

它出现在乡间土道边，一顶

褪了色的帽子下

圆鼓鼓的脸

圆滚滚的身子

让它从那些乡村孩子当中

脱颖而出

冻得通红的鼻子

微微上翘的嘴角

有些漏洞的围巾

胸前斜挎一把破扫帚

要多少朵干净的雪花，才能完成

这朴素的乡情

要多少朵善良的雪花，才能

替我找回童年玩伴

匆匆而过，我甚至来不及

扶起车窗外扑倒的雪孩子

但我还是脱口喊出了一句——

二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