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画 胡文光
李海燕
细花婶儿属龙,也属牛。
一个人两个属相,看似有点儿离谱,但细花婶儿确实有两个属相,她的两个属相,属龙是爹娘给的,属牛是有效身份证上的,差得也不多,三岁而已。
在家里时也没人在意属相,只在本命年的时候,属相才被人重视,好在细花婶儿的亲人都知道她属龙,本命年的礼物都是龙年相送,7年前,细花婶儿去北京务工的时候,因为两个属相,让她尴尬了一回。
细花婶儿和素敏是邻居,素敏两口子去北京打工好几年了,做绿化工作。孩子们大了以后,细花婶儿也有了出去打工的想法。那年素敏两口子从京城回来,到细花婶儿家串门,仨人唠嗑,素敏告诉她,在北京做绿化的大多是外地人,夫妻工居多,活儿不累,也不少挣。细花婶儿动了心,种完地和男人合计合计,就一起去北京找素敏两口子去了。
人家问细花婶儿年龄。她说50岁,属龙的。递上身份证的时候,人家抬头仔细地端详她。细花婶儿面对那种眼神儿有些惊慌失措,哪儿不对吗?当然不对了,53岁的我们也要,但你没必要撒谎。细花婶儿忙着解释,素敏也跟着帮腔,但没能改变人家对细花婶儿不诚实的第一印象,最后人家手一挥说,你可以走了。
外面的阳光刺眼,走在北京街头上的细花婶儿两口子,热汗顺着脸颊淌到脖子上。男人的脸拉得老长,挺好的活儿,被你搅黄了,这人生地不熟的,和素敏两口子分开了,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细花婶儿觉得委屈,我哪儿知道是这个结果,我只是实话实说。
转了一天,在素敏两口子的帮助下,他们在另一个小区落下脚来,还是绿化的活儿,这次细花婶儿学乖了,不说话先递身份证。
细花婶儿两口子在京城一干就是7年,俩人60岁了,那个胖胖的经理通知他们劳动合同到期了,他们可以回家了。细花婶儿和丈夫跟那些花呀草呀树呀的一一告别,乘车回到阔别7 年的家乡。
细花婶儿看到村子比7年前有了很大变化,新房子一家比一家盖得漂亮,小院子修得整齐美观,但整体环境不协调,树木品种杂,你家种刺槐,他家种垂柳,还有种芙蓉、银杏的,参差不齐。看到这些,细花婶儿若有所思。不久,村委会换届选举,细花婶儿觉得她的人生应该打破往常的平淡了。
细花婶儿上高中的时候,是镇高中的学霸,她的班主任曾预言,细花婶儿能考个名牌大学。但天有不测风云,细花婶儿念到高三上学期,她父亲上山摔坏了腿,一家子七口人,只有她母亲一个劳力。作为长女的细花婶儿,一咬牙退学了,肩上颠着一把锄头,汗水和泪水洒在庄稼地里。
有了想法的细花婶儿开始走访父老乡亲,希望大家支持她参加选举。大伙儿都知道土生土长的细花婶儿聪明能干又有爱心,尤其是这么多年的京城打工经历,让细花婶儿说起新农村的绿化来头头是道,显然比从前有了更多的见识,大家都表示选举的时候愿意投她一票。就在细花婶儿满怀希望的时候,听村里人说,今年60岁不能参加选举了。
细花婶儿不服,找到村里,对屋里的村干部说她没到60岁,是当年换户口簿时搞错的。村干部说,当时咋没想去改一下。细花婶说,最初也想去派出所改的,但考虑到农村户口也不涉及退休啥的,就没去。细花婶儿找来村里几个同年生的伙伴儿,让他们为自己作证。证人都说是事实,可有效身份证摆在那儿呢,除非更改过来。细花婶儿去了派出所,找当年那个管户籍的民警。那名民警已退休。细花婶儿说明情况,新的户籍民警说,现在全国联网,户口不是想改就能改得了的,可能要等的时间很长。细花婶儿一想,等我把户口改过来,黄瓜菜都凉了。细花婶儿闷闷不乐地离开派出所,路上心里直犯嘀咕,我这辈子注定这样平平常常地活了,叹一口气,决定退出选举。
选举前几天,细花婶儿被村党支部书记叫去了,说有事跟她说。细花婶儿左猜右猜也没猜出个所以然。
村党支部书记跟细花婶儿唠完后,细花婶儿脸上笑开了花,一路上脚步轻盈地回到家里。到家就开始翻找那本在北京做绿化时记下的绿化知识笔记本,丈夫说她发神经,那东西还有啥用处。细花婶儿看着男人,眼睛向上一挑,用处可大了。村干部的最高任职年龄没有规定60岁不行,60岁是我们村的规定,不过,我——梁细花,虽退出选举,却可以成为台子沟村绿化工程办公室的特别顾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