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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图为牛河梁红山文化遗址采集到的一件玉玦形龙。仔细观察,在嘴上面雕刻有清晰的獠牙,当时被专家称为带獠牙的玉猪龙(现统称为玉玦形龙)。
⑥半坡文化彩陶上的神面。
⑤石家河文化玉神面。
④良渚文化玉琮王神人像。
③高庙文化陶器上的神面。
②兴隆洼文化玉神面。
①阜新塔尺营子兴隆洼文化神面像。
本报记者 商 越
提 要
近日,在首届红山文化牛河梁论坛上,业内专家披露最新研究成果,距今八千年至四千年前,从辽河流域兴隆洼文化的石雕像、红山文化的玉玦形龙到黄河流域半坡文化的彩陶纹,再到长江流域良渚文化和石家河文化的玉神面,中华大地上曾大范围流行带獠牙的神像。神像构图基本类似,神面上有上下各一对獠牙,风格一脉相承。由此,专家们得出结论,在史前文化中,獠牙神有大范围长时段的交流,其实质是艺术交流与信仰的认同。
红山文化遗址出土大量带獠牙玉器
在朝阳市建平县牛河梁红山文化遗址博物馆大门外,伫立着一件大型玉玦形龙雕塑,细心的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员王仁湘,围着雕塑仔细观察,欣慰地表示,这件雕塑忠实地再现了玉玦形龙原貌,因为它的嘴部雕出了四颗獠牙。
这是因为,牛河梁红山文化遗址曾采集到一块玉玦形龙,带有獠牙(见主图),不细心很难发现。
“在大量远古艺术品中,我们发现许多的神像都是以獠牙为武装。”王仁湘说。
带獠牙的神面雕刻最早可追溯到距今约8000年前的兴隆洼文化,而兴隆洼文化是红山文化的源头之一。在阜新蒙古族自治县塔尺营子兴隆洼文化遗址出土一块长方形石雕神像(见图①),巴掌大小的磨光石雕刻着一个神面,在咧开的大嘴中龇出两对獠牙,上獠牙在外侧,下獠牙在内侧,尖尖的牙齿显得非常锋利。口唇旁有对称的胡须,两侧周围还刻有蛇形“S”纹及整齐的三角纹,多种图案突出了中间的神面,很有立体感。另外,在内蒙古巴林右旗收藏一件征集来的神面石雕,也属于兴隆洼文化时期。这件神面石雕咧开的大嘴中刻画有上下两排牙齿,两边是不清晰的獠牙,但牙尖并没有龇出口腔。
还有一件玉神面,出自内蒙古白音长汗遗址(见图②)。玉神面为椭圆形,表面磨光,上方琢有弧状凹槽形双目,下部磨有一道横向凹槽,嵌入白色长条形蚌壳,嘴形两侧又各琢出两道上下对称的凹槽,嵌入尖三角形蚌壳表示两对獠牙,也是上獠牙在外侧、下獠牙在内侧。
在牛河梁红山文化遗址,除了一件玉玦形龙带獠牙,还有几件勾云形玉器,也呈现兽面獠牙形象。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员李新伟发现,牛河梁遗址第二地点出土的一件勾云形玉器,其双目下有5颗上颌牙齿,中心牙齿两侧为明显的一对向上外勾獠牙。而该地点另一件勾云形玉器也有5颗上颌牙齿,中心牙齿两侧有较小的向上的獠牙。这些细节,以前被研究者忽视了。
“史前人类有过多次造神运动。我们从各类史前艺术品上看到了先民造出的众神模样。”王仁湘说。圆瞪的大眼、龇出的獠牙,这种神面的狰狞模样在史前艺术表现上通用。这样的神面是史前人类创作神灵的简约造型。
獠牙神像曾大范围长时段流行
獠牙神像,在距今约7800年的湖南高庙出土的白陶上也有反映。王仁湘指出,与辽河流域发现的有嘴牙眼鼻、比较完整的神面不同,长江流域高庙文化白陶上只是表现了神嘴神牙,省略了眼目(见图③)。白陶上的兽面神像也龇出长长尖尖的獠牙。
“7800年前的兽面神像,构图能够简略到这样,应当是经历了一个很长的演变过程,不大可能一下子就创作出这样的图像定式。”王仁湘推测。
史前狰狞的獠牙神面也偶尔出现在仰韶文化彩陶上。在属于仰韶文化的陕西临潼半坡文化遗址(距今6000多年)出土的一件陶瓶上,绘有一个戴着尖顶帽的神面,宽大的嘴角向上,龇出一对大獠牙,但只有下獠牙,没有上獠牙。神面的左右还绘有一对倒立的大鱼,暗示着半坡文化这样的神面与鱼崇拜有关,也许是鱼之神(见图⑥)。
在浙江良渚文化玉器上,有更丰富的神面图像,如玉牌、玉钺和玉琮等礼器上,装饰着多种神面脸谱,而且刻有龇出的獠牙,显出庄重与威严。良渚人制作的神面,大多是简化的只有嘴与眼的脸面,如浙江余杭玉琮王神人像(见图④),神像有上下獠牙各一对。另一件玉三叉形器,全器满雕神兽面像,大眼大嘴,两对獠牙。检索良渚这些神面像,几乎无一例外都有龇出嘴外的上下獠牙,上牙在外侧,下牙在内侧,不过牙尖大多隐没不见,极少表现有锐利的尖锋。“这样的艺术效果,实际上是淡化了神像的恐怖感。”王仁湘解释说。
湖北石家河文化遗址(距今约4800年至4400年)也发现不少玉器,其中有一些神人像和神面像。“区别它们是人像还是神像,主要就是看有无獠牙和鸟形冠饰,那些没有獠牙和鸟形冠饰的就是人面像,应当表现的是人祖崇拜。”王仁湘说,这里出土的一件玉神面头戴鸟形冠,高鼻大眼,带有长而尖的两对上下大獠牙(见图⑤)。
经过认真梳理后,王仁湘总结出神像的共性:距今8000年至4000年前,獠牙神面在中华大地南北地区大范围流行;獠牙构图基本类似,上下各一对,上牙居外、下牙居内,风格一脉相承。这样看来,獠牙神在史前有大范围长时段的艺术交流,这可以确定是当时人类的崇拜与信仰的认同。
史前狩猎文化衍生先民野猪崇拜
为什么不同地区不同时段,神面的特征均指向獠牙?这是一种怎样的信仰与崇拜?
王仁湘研究发现,将动植物人格化是史前人造神的固定方式。一种动物图像,在给它安上一个人面之后,它便有了神格,也就成了神形的固定格式。而史前的獠牙神面像,正是在人面上加饰了动物獠牙创作而成的。
猛兽的威风都表现在头面上——角、眼和牙。其中,牙是最明显的特征。人类把猛兽塑造成神,往往是以这三要素为特征,但并非缺一不可,至少得有一个要素。在人面上配上这样的动物獠牙,半人半兽,便具有了神性,这样的神既具有人的亲和力,又具有兽的威慑力。
“神面上的獠牙可能选自某种确定的动物,应当是野猪。”王仁湘分析,獠牙是一些哺乳动物上颌骨或下颌骨上长出来的发育非常强壮的不断生长的牙齿,会远远伸出动物的颌部。雌雄獠牙长短不同,一般雄性獠牙长出体外。而雄性野猪即有两对不断生长的露出嘴外的獠牙,用作武器或掘食工具,雌性野猪的獠牙较短,一般不露出嘴外。比起其他动物,野猪的獠牙更加张扬,更具有威慑力。
中山大学教授郭静云也注意到,野猪獠牙在一些考古文化中经常被发现。她认为上古先民在狩猎活动中,有对凶猛野猪的崇拜,如辽河流域兴隆洼文化和长江流域高庙文化,都有崇拜野猪的猎民文化,因此作为一种艺术创意,将野猪獠牙反映在器物装饰中也合情合理。后来在黄河流域半坡文化也有对野猪的崇拜,男性死者会随葬野猪獠牙。我们推测这些男性可能是巫师,野猪獠牙是巫师联络神的法器。
至商周时期,獠牙神像基本消失。郭静云解释,因为狩猎文化消失,野猪崇拜随之被淡忘。山区猎民基本上脱离了游猎生活,他们将驯养动物作为获取肉食的主要来源,家猪的驯化,使人们心中对野猪的恐怖感消退了,而老虎作为山林主宰的形象被突显出来。此后,作为王权和勇武的象征,野猪逐渐被老虎崇拜所整合替代。